低眉順目的在堂屋中間站定,男人抱拳行禮:“小的曹李,見過姑娘。”
蘭燼笑:“曹禮?你這名倒是取得好,可惜,行事不怎么有禮。”
這事,曹李便是明知此時不必提,仍小心的解釋:“是木子李的李,小的母親姓李,生我的時候大出血沒了。父親在外鬼混不著家,給我接生的婆婆可憐我,也憐我母親,摘了母親的姓為我取名。她說我娘親閉眼之前一直握著她的手,雖然虛弱得說不出話來,但婆婆看得出來是在求她照看一下自已用命生下的孩子,婆婆為我取這個名,是讓我記著她?!?/p>
蘭燼滿心算計都沉了沉,抬頭看向虎背熊腰的男人,誰又能知道,這樣一個不干人事的人,曾經(jīng)也是在黃連水里浸泡著長大的。
喝了口茶,蘭燼道:“你既說到自已的名字,我就多句嘴,說說被你手下人欺負(fù)的蔡甜這個名字的由來。這名是她母親為她取的,她的母親希望她的人生甜甜的。你們都有一個很好的母親?!?/p>
曹李低著頭,第一次打交道,從這幾句話他就知道了:這姑娘很會捅人心窩子,哪里難受捅哪里。
蘭燼也不多說,從某方面來說,她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哪行哪業(yè)都有自已的規(guī)則,她從不站在自身的立場去評判別人的對錯。
她從來都覺得貓有貓道,鼠有鼠道,走在自已的路上就算自私,外人也不能指著他鼻子去罵,這世上,沒人敢說自已不自私。
前提是,別惹到她,惹了她,那她只能以自已的道來論,畢竟她也自私。
“我無意和任何人過不去,既然你將這賣身契送回來了,我就履行諾言?!?/p>
蘭燼看照棠一眼,照棠會意,將一張百兩銀票送到他面前。
“八十兩買個孩子,算高價了,我不讓你吃虧,一百兩買回來,多的二十兩就當(dāng)是利息了。”
曹李哪里敢要:“這事是我們做得不地道了,姑娘這么說,真是讓我羞愧?!?/p>
“從做人上來說,你是該羞愧,但從買賣上來說,這錢你得收下,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銀貨兩訖了。從今往后,蔡甜和你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蔡甜的父親欠了你們多少錢,你們找他索要。如果他還不了,就是把他賣到黑窯里做工抵債也是他該得的?!?/p>
曹李能在京都這地方打拼出一方勢力,當(dāng)然不是蠢人,蘭燼這話幾乎是明擺著在說,她只管蔡甜,至于賣了蔡甜的那個渣滓,怎么樣都與她無關(guān),甚至貼心的給出了方向。
這是方向嗎?
不是,這是直接告訴他該怎么做。
曹李這時候才敢伸手把這張銀票接過來,為了確定自已想得對不對,他試探著問:“黑窯確實(shí)是個好去處。”
蘭燼端起茶盞,揭了蓋子輕輕吹了吹,喝了一口。
曹李懂了,回去就這么辦!
不過:“我把那渣滓?guī)砹?,您看……?/p>
蘭燼輕撫茶盞略一沉吟,把賣身契遞給照棠:“把這身契還給蔡甜,讓她當(dāng)你的面燒了,從今往后她就是自由身。如今她的父親來了,讓她來自已面對。告訴她,無論做什么決定,我們都不反對?!?/p>
照棠從不質(zhì)疑姑娘的決定,轉(zhuǎn)身就走。
反倒是曹李有些不解,壯著膽子問:“姑娘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失了錢也失了人?”
“百兩罷了,不足我三盞花燈的錢,我失得起,身邊也不缺伺候的人?!碧m燼讓人去把蔡父帶進(jìn)來。
曹李在不講規(guī)則的地方待得久了,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可莫名的,他感覺這個人和悄悄養(yǎng)活他的接生婆婆有些像。
婆婆自已能掙到接生的錢,還時不時帶回些肉,本來在婆家過得很好,就因?yàn)閼z憫他,遭了婆家多少閑話。
可就算是這樣,每次他快餓死的時候去找婆婆,婆婆總會給他一口吃的,他就是靠著婆婆這時不時給他一口吃的活了下來。
可惜,婆婆沒等到他活得像個人就走了。
無論他活成了什么樣的人,在外邊有多混蛋,婆婆在他心里就是唯一的親人,婆婆墓地都是他修的,他也是去得最多的。
曹李悄悄抬頭看蘭燼一眼,覺得自已想多了。
這女人年輕,好看,有本事,有手段,明明可以輕易就解決了蔡父,甚至根本都不必他們父女倆見面。可她偏就讓兩人見面,還讓她自已去做決定,這做法不能說不對,但是狠了些,這樣一個人怎會和婆婆像呢?
“曹當(dāng)家,接下來麻煩你避一避?!?/p>
曹李回神,他很少被這樣客氣的對待,忙跟著下人避去了后邊,這里看不到,但能聽到。
蔡父先一步到了,每一步都走得畏畏縮縮。
蘭燼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只看他面相,只能看出他的膽小驚慌,絕看不出他賣了女兒為自已還債。
“小的,小的……”
四個字,兩字重復(fù),仍然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
蘭燼只是端著茶喝,既不攔著,也不勸著,只當(dāng)面前沒這個人。
好在很快,照棠就帶著蔡甜過來了。
小姑娘穿著知玥勻給她的衣裳。
知玥在‘逢燈’是個小二,身份上卻是實(shí)打?qū)嵉馁F女。她娘留給她的人雖然不多了,但僅剩的那幾個心疼她在外拋頭露面,又不能攔著,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衣食住行上,食住行都輪不到她們管,能讓她們有地方使勁的也就只有穿了。
可姑娘一再叮囑不能張揚(yáng),她們只能選擇一些低調(diào)的顏色,但料子絕對是用了庫房里最好的。
知玥如今已經(jīng)當(dāng)父族死絕,而母族又歸來無期,救她于水火的姑娘就是她最重要的人。姑娘讓她照看好蔡甜,她開心得不得了,姑娘這是認(rèn)可她是自已人了呢!
除了在蔡甜耳邊不重復(fù)的說著姑娘的種種好,她還將自已的衣柜打開任蔡甜選,胭脂水粉也送了她一大堆,如今蔡甜身上穿的淺粉這身就是。
蔡甜在看到父親的那一刻下意識就拽住了照棠的衣袖,這是當(dāng)時飛起來救下她的人,除了姑娘,最得她信任就是照棠姐姐。
照棠反過手去牽住她,把她帶到姑娘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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