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睛微瞇。
林棲鶴從十六歲中狀元至今近十年,可以說是看著他成長起來的,親手將一個人培養(yǎng)成如今這般能干,這向來是他最得意之事。
五皇子那點打算,用后腦勺去想也知道,他根本不在意。
可得知林棲鶴去送年禮,他心里那點郁氣就從昨日延續(xù)到剛才。
一個商戶算不得什么,掙再多錢也無用,但一個可以讓承恩侯府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吃了大虧的女人,那就不可能是一般人,不過也沒到讓他派人去查的地步。
有這么多人在查,要真有問題也瞞不過他。
自然,他知道以棲鶴的性子一定會把蘭燼查個底朝天,正因為知道,他這番說辭才極可信。
這小子少年得志,之后又一直在他面前聽用,本事是長了,脾性也長了,偌大京都,也只在自已面前才聽話,就算是他那幾個兒子在棲鶴那里也是沒多大面子的。
猜疑漸消,皇帝眉眼間有了笑意,別以為他不知道,魏家出事后,賢妃都托人遞話了,這小子倒好,好處照單全收,說情的話那是半句沒聽到。
就算他和蘭燼的傳言是假的,那也是滿城傳開了,老五那么做,在他看來就是在打他的臉,以他的性子能忍才怪了。
不過,話也在理。
要是老五踩他的面子他忍下了,那以后踩他的人就多了,還有誰會怕他。
如此鋒利的一把刀,不被人懼可不行。
皇上淺淺給老五說了個情:“給個警告就行了,下手留著點勁?!?/p>
“皇上,微臣早就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
皇帝有些好奇:“你做什么了?”
“寒冬臘月生意難做,五皇子手下有兩個生鮮鋪子卻能日進斗金,微臣派人把他那兩個鋪子的貨全拉回家了,不止是鋪面上的,庫房都清空了,留下話是您賞了微臣,五皇子若不信,可來向您印證。”
皇帝氣笑不得,熟練的抓了支筆往他扔去:“都敢假傳圣旨了,真是膽大包天?!?/p>
“微臣不敢,反正您每年過年都會賞微臣不少好東西,今年您就當(dāng)是微臣自已選好了?!?/p>
皇帝瞪他,自已又忍不住笑:“出息,搶他這么點東西算怎么回事!他不是有幾家玉器鋪子嗎?搶那個不值錢多了?”
“一堆破石頭罷了,微臣多得庫房都快裝不下了,搶了他兩家鋪子的生鮮,夠微臣過個好年?!绷謼Q看皇上一眼:“往年都是您賞臣,不如今年微臣送您一些?”
“朕差你這點?”皇帝笑罵,鎖住的眉頭徹底松開:“還跪著做什么,等著朕請你起來?”
林棲鶴起身,全程心都沒有多跳一下,在皇上跟前這么多年,他太清楚怎么和皇上相處了。
皇上可以不喜歡這個皇子,不喜歡那個皇子,卻不允許臣子輕慢。
他和五皇子本就是面子之爭,打著皇上的旗號這么做,又只是搶了他兩家鋪子,做法看起來兒戲,卻是皇上最喜歡的知進退。
皇帝捧著茶喝了一口,問:“這個未婚妻,你打算就這么認下了?”
“微臣昨日去送年禮,也存了打探的心思。微臣雖然對她起了心思,但也要先弄清楚她為什么要借微臣這個未婚妻的名頭。她也坦誠,說京都水深,她初來乍到,想借著我的名頭在京都站穩(wěn)腳跟。之前我已經(jīng)查到,‘逢燈’說是個鋪子,但也不全是。在京都以外還開了八家,全是女子主事。她們也不干別的,就是賣賣花燈,另外也接一些女子的委托,幫助那些受欺負的女子?!?/p>
林棲鶴低頭笑了笑:“微臣在這名利權(quán)勢中打滾久了,其實不太相信她真如此簡單,但微臣又很愿意相信她就是這般美好。所以,正如您所說,微臣想認下這個未婚妻,可她還未同意,說沒有成婚的打算?!?/p>
皇帝很意外:“她竟然不同意?她不知道你是十六歲就中狀元,在這京都呼風(fēng)喚雨的林大人?”
“她知道,不然怎會想到借微臣的名頭。微臣猜測,她應(yīng)是在幫助那些女子時見得多了女子的困苦,害怕自已也會被辜負,所以才不敢應(yīng)。后來她大概也怕得罪我,就提了個要求,說我若愿意遣散那一園子的美姬,并且答應(yīng)以后都不會再讓姬妾進門,她才會考慮?!?/p>
“你應(yīng)了?”
“微臣說,她應(yīng)了我就遣散,她沒敢應(yīng)?!?/p>
“你們還互相轄制住了?!被实凵眢w前傾:“她要是應(yīng)了,你真要遣散你那一園子美姬?”
“所以臣很慶幸她沒應(yīng),臣也擔(dān)心自已做不到?!绷謼Q嘆了口氣:“微臣之前就沒想過這事。”
皇帝看著他,摩挲著玉扳指上的紋路思量。
他的狀元郎已經(jīng)二十五了,想和他結(jié)親的世家不知凡幾,自已一直壓著,這小子也懂事,從不主動提要和哪家結(jié)親。
可總不能一直這么壓著。
蘭燼,一個無權(quán)無勢,背后沒有那層層疊疊關(guān)系的商戶,卻是這小子自已看上的,誰也不能說是他有意給他尋這么個身份低微的夫人。
“棲鶴,你也算是在朕面前長大的,朕自認當(dāng)?shù)闷鹉惆雮€長輩,你和朕說句實話,這姑娘你想不想娶?”
“想?!绷謼Q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皇上,微臣從未見過她這樣的人,為了無關(guān)的人竭盡全力,為他人的喜而喜,為他人的憂而憂。她不在意穿的什么料子的衣裳,不在意戴的是不是今年最時興的首飾,卻在意花燈燈面上的畫不用心。而微臣卻連遣散美姬的決心都還沒有,覺得自已實在配不上她?!?/p>
“朕可以為你們賜婚?!?/p>
林棲鶴搖頭:“多謝皇上美意,微臣還需要再想想。美姬遣散容易,可要再得到也不難,微臣若沒有那個決心,沒臉求娶。”
皇上滿意的點頭:“你何時想求娶,朕何時為你們賜婚?!?/p>
“微臣多謝皇上?!?/p>
皇上擺擺手:“今日你就早些出宮去吧,老五肯定要來找你鬧,鬧完你就不能再來鬧朕了?!?/p>
“微臣今日事務(wù)繁忙,怕是要晚上才能回府了?!绷謼Q行禮:“微臣告退?!?/p>
“你小子!”皇上看著轉(zhuǎn)身就走的人笑罵,心下卻越加歡喜,朝中應(yīng)聲蟲太多了,就襯托得棲鶴尤其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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