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燼笑:“本來是挑著貴的搶,沒想到還是挺有身份的貴。之前我還沒把握一定讓魏家翻不了身,再有這件事,可就不一定了?!?/p>
魏萋萋也笑:“這件事,給我一種魏家氣數盡了的感覺。”
“豪富到這個地步,是該盡了?!碧m燼突然福至心靈,看向魏萋萋道:“你是故意的?!?/p>
魏萋萋故意做了許多事,一時也不知道蘭燼姑娘指的是哪一件。
“魏誠讓你做魏眾望的影子,把他打造成生意場上的天縱之才,你做的不遺余力,實際上,你是借著這個機會故意把魏家做大到如此地步。你很清楚,商人可以富有,可以非常富有,甚至可以極其富有,但豪富過了頭,便是砧板上的肉?!?/p>
魏萋萋笑了起來:“被姑娘看穿了呢!”
蘭燼是真有些意外,這么說起來,從她知道被父親算計的那一日起,她這心里恐怕就沒有安定下來過,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想要反殺。
“你就算不來委托我,最多再等兩年,魏家也會如你所愿?!?/p>
“如果魏眾望沒有和如意公主議親,魏誠不那么急著要我的命,我可能什么都不會做,靜靜等著那一日的到來,就算,到時我也跑不了??涩F在,我很慶幸那日去了‘逢燈’?!?/p>
似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將魏萋萋身上的戾氣撫平,她對上蘭燼的視線,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柔和下來:“若不是見到蘭燼姑娘這幾日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謀算,我還會自負的以為世人皆任由我算計,這樣的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吃大虧。萬幸,蘭燼姑娘讓我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p>
蘭燼此時有些心驚,接下這個委托也有些時日,竟然都沒能發(fā)現端倪。
“蘭燼姑娘即便是后悔接我的委托也晚了。”
見她不說話,魏萋萋語氣瞬間變得尖銳,不由自主的就挺直了腰背,上一刻還姿態(tài)舒展,這一刻就像是拉開了的弓,隨時準備射出箭,滿身的防備。
“我不曾在你無人可依時向你伸過手,便也不能在你掙扎求生后說你做得不對?!碧m燼只當不見她的變化,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如果掙扎求生的這一路上你殺過人,該是你殺的人不放過你。如果你辱過人,也該是你辱過的人恨你報復你。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評論你的對錯,換成他來過你的人生,未必能比你更有良心。”
就如她,從九歲走到現在,滿身臟污。
可她從不覺得自已錯。
她要活著,誰攔著她活下來,誰就是她的敵人。
是敵人,就可殺。
對錯?
有活下來重要嗎?
魏萋萋神情怔愣,無意識的松開牙齒不知何時用力咬住的軟肉。
無著無落許多年,好像,她需要的只是這樣一句話就足矣。
不評價她對錯,不指點她過往,這就是對她獨自蹣跚前行多年最大的尊重。
蘭燼把委托書拿出來:“看看是不是你那份委托。”
魏萋萋低頭看了一眼,點頭:“沒錯?!?/p>
照棠吹燃火折子,蘭燼將之點著,看著委托書燃成灰燼,道:“此事我已經掃干凈了首尾,這委托書是最后的痕跡,至此,就一切都了了?!?/p>
魏萋萋看著那點火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紙條上那盞小小的燈,大概是脫困后,蒙在心上的那層灰暗被撥開,她想到了‘逢燈’的來處:暗室逢燈。
真貼切??!
燒到只剩最后一角,蘭燼松開了手,給這樁委托提供了最后一個方便:“十一月下旬了,不宜遠行,可需要我提供你暫時落腳的地方?”
魏萋萋自然早就謀好了退路,但她出身魏家,難以脫離魏家的印記,魏家要是沒能踩死,可能會有被魏誠找到的風險。
稍一想,魏萋萋就點了頭:“再好不過?!?/p>
蘭燼給了她一處地址,離樂豐縣有四日路程:“那里是我一個屬下的住處,她會對外說你們是去投奔她的親戚。”
魏萋萋慶幸自已又做對了決定,她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她們一家三口突然出現在某個地方,會引來有心人的懷疑,也容易被當地的地痞盯上,去投奔親人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
蘭燼起身:“我該回了,你珍重?!?/p>
“等等?!蔽狠螺赂鹕恚骸疤m燼姑娘之前說如果我能拿下魏家的商路,組建起自已的商隊,愿意和我做生意,此話還作數嗎?”
“自然,你也知道,‘月半彎’是我的生意,再多幾條商路也吃得下?!?/p>
“若我想和你取得聯系……”
“‘逢燈’在外還有八家,你把信給到任何一家,都會送到我手里?!?/p>
魏萋萋心里有底了,退后一步深深一禮:“萋萋,永記姑娘大恩?!?/p>
蘭燼拉起她,握了下她的手利落的轉身離開。
這樣的場面,這幾年她見過不少,一開始也不知所措,現在,她已經知道受下禮就夠了,任何言語都多余。
魏萋萋站在門口目送一行離開,回到桌邊撥弄那一堆金首飾,慢慢的從中挑了一只戒指套入指間,又挑了一對梅花形狀的耳環(huán)戴上,然后笑了。
聲音很輕,可在這無人的屋子里卻清晰可聞。
‘我不曾在你無人可依時向你伸過手,便也不能在你掙扎求生后說你做得不對?!?/p>
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句話,外人怎知她是怎樣在那些無望的歲月里苦熬,又怎知她在算計了人性命后怎樣痛哭過。
那些該死的人都活著,她怎么就沒資格活呢?
蘭燼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肯定也經歷過許多吧!
蘭燼一回到家中立刻寫了一封信,把照棠叫過來道:“把剛才魏萋萋說的關于搶的那支商隊的話轉達給聞溪,讓他派人去找這支商隊,必須趕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帶著這封信去找臨驍。”
照棠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拔腿就跑,竟然把皇帝的東西都搶了,跑慢點可是會掉腦袋的。
蘭燼倒不是很擔心這一點,這事魏家不敢聲張,所以被搶后只敢偷偷回來報信,報官府也只敢說丟了貨物,不可能大張旗鼓的找。
而且去搶的人衣服一換,再打出‘蘊’的旗子,就是最正規(guī)不過的一支商隊,名氣還不小。
再算算時間,被搶五六天魏家才得著消息,她的商隊都跑老遠了,根本不可能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