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花凌進宮時,太皇太后正在與朝臣議事。
萬良將她請進側(cè)殿等候,命人送上瓜果茶點,笑呵呵地說:“這是由南地運來的梅子,一路用冰鎮(zhèn)著,一路上水運陸運,走了二十幾日,才到了京城。也只不過一筐而已。太皇太后十分喜愛吃新鮮的梅子,這是昨兒晚上新到的,太皇太后吩咐咱家給縣主端上來嘗嘗,縣主游歷各地,去過南地吧?應該吃過。若是喜歡吃,離宮時帶走一碟?!?/p>
虞花凌不客氣地捏了一顆吃,“嗯,吃過,確實喜歡吃,既然太皇太后這么說,我就不客氣了。”
如今正是南朝梅子應季的時節(jié),北方若是想吃一口,還真是困難。水運行船,逆流而上,寶馬良駒一路日夜兼程,用冰鎮(zhèn)著行走二十多日,已經(jīng)算是最快的時間了。但到了北地,也不那么新鮮了。但這在北地,能吃上一口,也只有太皇太后和世家豪奢之族了。
太皇太后既然舍得,她哪怕沒那么愛吃,也要說愛吃。
“縣主喜歡就好,也不枉太皇太后日理萬機,還特意囑咐了這一句?!比f良陪著笑。
虞花凌場面話也會說:“能得太皇太后看重,也是我的福氣。”
她發(fā)現(xiàn)了,今日宮里的人,尤其是這位太皇太后身邊的大監(jiān)親自陪著她說話伺候,待她的態(tài)度較之昨日大有不同,顯然,太皇太后的天平,傾向了她的野心。
萬良聞言笑的更真了。
她坐在偏殿里吃梅子,王襲則剛到宮門口,就被王侍中府的人截住了。
一名中年男子,騎射功夫極好,堪堪在宮門口,追到了王襲,將他攔住,“大公子,侍中有命,讓您回去養(yǎng)傷,不得進宮壞了太皇太后的事兒?!?/p>
王襲抿唇,“德叔,父親知道我要做什么?”
劉德點頭,“侍中了解大公子,猜得到大公子明明傷勢未愈,卻在聽聞明熙縣主今日再次入宮時急匆匆出府攔住明熙縣主說話,應該是不想明熙縣主為了李六公子,應允太皇太后的招攬?!?/p>
王襲道:“太皇太后不是非要明熙縣主不可。”
劉德?lián)u頭,“太皇太后就是非明熙縣主不可,否則如何能舍得出李六公子?侍中說了,無論大公子今日是什么想法,都要打消。天下女子千千萬,但明熙縣主只一人,她的未來,只屬于太皇太后。大公子不要為一己之私,壞了太皇太后大事兒。”
王襲道:“她雖出身范陽盧氏,但自小不喜拘束,屬于半個江湖人,為著婚事自主,不受范陽盧氏擺布,才入的京。如今卻要為荒唐的半壇酒恩情,而受李安玉脅迫,答應太皇太后,父親于心何忍?畢竟,我迎她的路上,她也救了我?guī)状?,若沒有她,我定然沒命。她于我,也是有救命之恩的,父親豈能半絲不顧及?”
劉德道:“大公子您是奉太皇太后之命迎接她,說救命之恩,牽強了些。”
“但半壇酒的恩情便不牽強嗎?”王襲反問:“她連范陽盧氏家中都不喜,更何況宮中朝堂?太皇太后和父親只看到了她一身武功,卻沒想過,她一旦應允太皇太后的招攬,以女子之身,做女官,立于朝堂,成立于獨屬于三省外的監(jiān)察司,屆時,便是與滿朝文武世家作對,多少人會口誅筆伐,想將她粉身碎骨。她好好的一個姑娘,壓根不需要走這一條路?!?/p>
劉德嘆氣,“大公子倒是看的透徹,但那明熙縣主不是傻子,相反,她是個聰明人。為了半壇酒的恩情,就愿意被隴西李氏那小兒脅迫,說明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大公子不必為著一個為了別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交托給太皇太后的人擔心。”
王襲抿唇,“若我今日非要入宮呢?”
劉德?lián)u頭,“公子,有我在,你今日入不了宮?!?/p>
王襲盯著他,“你要強行攔我?”
“侍中有命?!?/p>
王襲沉默片刻,心中清楚,他沒傷時,也打不過德叔,更何況如今傷勢未愈,有他攔著他,他的確入不了宮。
他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宮門,想著在茶樓時,他該攔住李安玉的,那時候見虞花凌沒什么反抗,便任由李安玉拉走了她,他一時間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總之很復雜,躊躇之下,便錯過了最佳良機。
如今即便追來了皇宮,卻也晚了一步,人已經(jīng)入了宮門。
他進不得,卻不想回去,只駐足站著。
劉德勸,“大公子,宮門口人來人往,仔細被人看了笑話。若你真在意明熙縣主,來日方長??傊?,今日不能壞了太皇太后的事兒,別讓侍中難做?!?/p>
王襲終于聽進去了,點頭,“好,我回去?!?/p>
劉德松了一口氣,大公子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聽得進去勸。
虞花凌等了小半個時辰,眼看到了晌午,太皇太后與皇帝才跟幾位朝中重臣議完事,幾位朝中重臣離開,太皇太后才命人來請她。
虞花凌再次進了紫極殿。
今日的太皇太后,與昨日相比,一樣和善。
虞花凌見禮后,依舊被太皇太后拉著坐在身邊,對她跟皇帝說:“聽聞你昨日跟皇帝講了許久在外游歷的見聞,可惜,哀家沒聽到?!?/p>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市井見趣?!庇莼栉⑿?,“太皇太后您若是想聽,臣今兒便可跟您也講講。”
“不急。”太皇太后笑著說:“哀家今日叫你來,也是想與皇帝一起問問你,昨日說的話,哀家都允你,你可愿接受哀家和皇帝的招攬?”
虞花凌看看太皇太后,又看看少年天子,“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下一道圣旨,將李六公子賜給我嗎?”
太皇太后搖頭,“哀家前腳讓陛下下了一道給予你婚嫁自主的圣旨,后腳便賜給你一個男人,這著實不像話。不過哀家允了你們兩情相悅,有皇帝做見證,你大可相信哀家?!?/p>
虞花凌其實也并不是真心要一道將李安玉賜給她的圣旨,這么與一個只見了三面的男子綁在一起,實在有些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任,畢竟,圣旨賜婚,輕易和離不了。
但若沒有圣旨,那么萬一太皇太后反悔,或者將來對李安玉做些什么,她沒有跟他綁定的身份,如何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站在禮法的制高點上維護他?
若是只為了解一時的燃眉之急,她何必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要救人,自然就救的徹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