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么?”常氏目光游移了一瞬,有些慌亂。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明皎到底從哪里看出了破綻。
“你既然敢做,就要敢當(dāng)?!泵黟ù竭呇_一抹極淡的笑,那笑意卻未及眼底。
映襯著她冰冷的瞳孔,現(xiàn)出一種既張揚(yáng)又明媚的矛盾感。
“明大小姐,你可能誤會了?!蹦菆A臉宮女一邊解釋,一邊伸手想去拉明皎的胳膊,“這里就是浣云齋?!?/p>
可她的動作快不過明皎。
明皎出手如電,將一枚銀針準(zhǔn)確地扎在了宮女的昏穴上。
“明……”圓臉宮女只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就兩眼一翻,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常氏看明皎的眼神仿佛在什么洪水猛獸,失聲斥道:“你瘋了嗎?!”
“這里可是澄瑞園,你怎么敢在這里撒野?!”
明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自從今早見過定南王后,她心口就積累了一股難以名狀的濁氣。
說不清是憋悶還是煩躁,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她一直在按捺,想回侯府后再仔細(xì)想一想,偏常氏非要撞上來——對于一個要算計她的人,明皎自然不會客氣。
現(xiàn)在,她發(fā)泄一番后,終于冷靜下來。
抬手取下掛在門邊的一塊木牌,半尺長短的木牌上赫然寫著“浣云齋”三個字。
她譏誚地?fù)P唇:“不是說掛個‘浣云齋’的牌子,就能以假亂真的!”
“假的就是假的。”
常氏臉色愈發(fā)難看,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知道瞞不過去,干巴巴地解釋道:“這里的確不是浣云齋……皎姐兒,我沒有惡意,一位貴人想見你,說與你有些誤會,想當(dāng)面跟你說清楚?!?/p>
“沒有惡意?”明皎笑了,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若真是如此,你口中的‘貴人’為何不光明正大地來請我,非要將我騙到這無人的地方?”
常氏振振有詞地解釋道:“我這不是怕你不來嗎?”
“皎姐兒,有我陪著你,你還怕小國舅對你不軌不成?!”
一個時辰前,她陪著白卿兒去浣云齋更衣。
她在外頭等著白卿兒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內(nèi)侍來傳話,說大公主有請。她想結(jié)識大公主,就隨那內(nèi)侍去了,但見到的人卻是小國舅王淮州……
想著小國舅親口允她的那些好處,常氏胸口發(fā)熱,急急又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你好。”
“那謝家分明不想與你結(jié)親,故意拖著你呢。皎姐兒,你的年紀(jì)不小了,又退過一次親,你也該為自己的前程考慮一下了?!?/p>
“得罪小國舅,就是得罪王家,對你沒一點(diǎn)好處?!?/p>
“你想想,這偌大的京城,誰敢與王家作對?!別家知道你得罪了小國舅,誰還敢娶你?!”
常氏想要邁出門檻,可才抬腳,門檻外的明皎抬腳又飛快地往她身上踹了一腳。
“哎呦?!?/p>
常氏痛呼一聲,再次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一支發(fā)釵從她的發(fā)髻上掉了下來,幾縷發(fā)絲凌亂地散在鬢角。
“瘋了,你真的瘋了!”常氏驚怒交加地瞪著明皎,氣得臉頰上暈出紅云,語無倫次地斥道,“你這人真是不知好歹!難怪蕭云庭喜歡白卿兒,也不要你!”
“活該你嫁不出去!”
常氏只想宣泄心頭的憤懣與不甘,近乎詛咒般說道。
情緒激動之下,渾身的血液似在沸騰,她胸口與面頰的熱意急速蔓延,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灼燒起來……
她不是未經(jīng)人事的婦人,突然意識到了這莫名的“熱意”不太對勁。
常氏的臉色瞬間變了,驚懼地看著明皎,“你……你對我做了什么?”
明皎低頭看著地上面紅耳赤的常氏,“你不該問我,應(yīng)該問小國舅才是?!?/p>
“……”常氏瞳孔劇烈地收縮,嘴唇抖如篩糠。
一股極致的恐懼像怒浪板從腳底猛地裹上來,瞬間漫過心口、扼住喉嚨。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只?!疤印边@個念頭,卻連抬步的力氣都沒有。
她本以為失去所嫁非人已經(jīng)是一件最差的事,可現(xiàn)在她才知道,原來還有更可怕的事有可能降臨……
“皎姐兒……”常氏兩眼蒙上淚光,露出哀求的表情。
就在這時,屋檐上突然響起一道輕輕的嘆息聲。
下方的明皎雖然沒看到屋頂?shù)娜?,卻能判斷出這聲音屬于一個年輕男子——那清潤的聲線十分有辨識度。
明皎眉心劇烈一跳,手比腦子更快,銀針直接扎在了常氏的昏穴上。
常氏呻吟了一聲,意識渙散,軟軟地倒在門邊。
明皎這才慢慢抬頭,去看屋頂上的人。
陽光下的琉璃瓦亮得有些刺眼,屋檐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悠然垂下一片紫色的袍裾,翻飛如蝶。
晨光為他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青年的一只腳垂落半空,那纖長的黑色鹿皮靴輕輕晃蕩,平日里一貫清貴優(yōu)雅的人此刻竟有幾分灑脫不羈的氣質(zhì)。
當(dāng)兩人四目對視時,彼此的表情變化皆無所遁形。
“謝七叔?!泵黟ㄕZ氣復(fù)雜地喚了一聲,很想問他是何時來的。
屋頂上的謝珩微微皺眉,俊美無儔的臉上寫著明顯的不贊同。
有那么一瞬,明皎差點(diǎn)以為他會教訓(xùn)她膽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云云,但他說的是——
“王淮州往這邊來了?!?/p>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聽著像山澗汩汩流動的春雨落水。
說話間,謝珩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落地時輕巧無聲,身姿拉得纖長。
明皎回首朝來時的路望去。
這里只有一條路,她要是往回走,勢必會撞上王淮州。
“謝七叔,你能帶我離開嗎?”明皎當(dāng)機(jī)立斷道。
話出口后,連她自己也覺得驚訝。
她打小沒了母親的護(hù)持,父親待她也冷淡,久而久之,她早養(yǎng)成了凡事不指望旁人、自己拿主意的習(xí)慣。
可現(xiàn)在,她竟然會下意識地向謝珩求助——她是何時覺得謝珩可以信任的呢?
她只是一個晃神,就感覺腰身一緊。
骨節(jié)分明的男性大掌幾乎合捏她半邊腰身。
謝珩攔腰將她抱起,腳下蓄力,身形如輕燕般一縱,眨眼間便掠過半人高的院墻,穩(wěn)穩(wěn)落在了琉璃瓦之上。
連抱著她的手臂都沒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