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最怕誰?最恨誰?趙姨娘心中自有一本賬。
早年,她被東府大太太和璉二爺?shù)挠H娘壓得喘不過氣,最怕她們,也最恨她們,因為她們還都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只有她,跟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一樣,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
終于她把她們都熬沒了,又借著老太太偏心老爺,握住了管家權。
趙姨娘知道,她借著管家的便利,著實往她自己的私庫搬了不少。
對此,她也沒吭過聲,只默默收集著某些證據(jù),等到哪一天,女兒出嫁或者兒子被分出府時,再拿出來,為他們多謀一些。
趙姨娘的小九九打的很好。
只是沒想到,東府的尤大奶奶會趁著府中寬裕,先為孩子們爭取了一部分產(chǎn)業(yè)。
這等于是從太太的虎嘴里偷食??!
她是又興奮又擔憂。
果然,太太要借馬道婆把尤大奶奶當小人打了。
讀書人都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她又不是讀書人。
趙姨娘深覺馬道婆是個有本事的。
要不然,太太那么精明的人,怎么會讓寶玉拜她為寄名干娘呢?
老太太那么疼愛寶玉,未必沒有馬道婆的原因。
反正就她所知,瑚大爺和先大太太去世之后,太太就跟馬道婆走得近了,然后太太和二房在府里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
趙姨娘就忍不住也迷上了。
可惜有太太的珠玉在前,馬道婆對她還看不起的很。
哼~
既然如此,那你就別想得好。
趙姨娘一邊說著王夫人與王熙鳳兩人的八卦,一邊也終于找到由頭說起了馬道婆,“今兒個,太太還請了馬道婆,她們關著門,說了好一會的話,聽說走的時候,馬道婆還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尤本芳:“……”
她的心忍不住多跳了兩下。
馬道婆?。?/p>
紅樓里,她用那些歪門邪道,可是差點把寶玉和王熙鳳害死。
那時候是趙姨娘忌恨他們兩個。
如今……
想到王夫人如今看她的樣子,尤本芳忍不住多了一點心。
“這個人啊,我聽說是極有本事的,連南安太妃和錦鄉(xiāng)侯夫人她們,都在她那里點著供奉菩薩的大海燈呢?!?/p>
“……是嗎?”
尤本芳笑笑。
錦鄉(xiāng)侯夫人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南安太妃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兒子在南邊吃了敗仗,她舍不得自己的女兒,生生的以權壓人,把探春嫁出去了。
“大奶奶可千萬別不信?!?/p>
趙姨娘看看四周,又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那馬道婆很有些手段,錦鄉(xiāng)侯的表妹兼貴妾,就是她用特別法子弄死的?!?/p>
尤本芳心下劇跳。
“多謝姨娘告訴?!?/p>
魘魔之法也需要媒介。
原身的生辰八字,王夫人那里或許還真有。
“一會我還有事,就不留您了,改天閑了,再找您說話?!?/p>
“誒~”
趙姨娘感覺憑大奶奶的聰明,應該是聽出了什么,當下笑著起身告辭。
尤本芳看著她出了院子,就跟銀蝶道:“請蓉哥兒過來一趟?!?/p>
“是!”
沒一會,在家上課的蓉哥兒就過來。
繼母知道他上課時間,從不打擾的。
如今突然來找,定然有事。
“母親,是出了什么事嗎?”
繼母的面色不同以往,看著很嚴肅呢。
“先坐!”
尤本芳捏了捏眉心,“知道你寶二叔的寄名干娘馬道婆嗎?”
“……聽說過?!?/p>
寶二叔小時候常生病,所以,二叔婆才稟告了老太太,請馬道婆為寄名干娘,保佑他健康長壽的。
“找人去查查她?!?/p>
什么?
蓉哥兒有些呆。
好好的,查那馬道婆做什么?
“母親,她做了什么事?”
據(jù)蓉哥兒所知,那馬道婆不僅深得二叔婆和老太太的信任,連幾處王府都是常走動的。
“你先別管什么事,派個謹慎點的人,趁她不在家的時候,查查她住的地方?!?/p>
尤本芳總不能說,我怕死吧!
“沒問題自然是好,有問題……,幫忙拿了,也是我們家的功德!”
“是!”
蓉哥兒應下了。
退出時,就朝長瑞道:“查一查,馬道婆今兒去西府二叔婆那里了嗎?”
二叔婆心思有些不正。
和她走的的僧尼、道姑,只怕都有些不正。
就好像當初水月庵的凈虛似的,這馬道婆……似乎還厲害些,連南安太妃都對她客客氣氣呢。
“是!”
長瑞很快離開。
半晌回來的時候,連馬道婆在榮禧堂待了多長時間,稟了出來,“……二太太親自把她送出榮禧堂的,連日里,二太太都因為璉二奶奶不太開心,但今天她是笑著送馬道婆離開。”
“你覺著會是什么事?”
如果是給璉二叔那個沒了的孩子祈福,憑那位二叔婆的脾氣,只怕早跑老太太和璉二嬸那邊邀功了。
蓉哥兒覺得不太對。
“這個……就不知道了?!?/p>
他只知道,約見馬道婆的時候,二太太連貼身伺候的下人,都趕出去了。
“母親讓我查查這個馬道婆?!?/p>
蓉哥兒道:“你去找兩個謹慎人,看看她是不是跟水月庵的凈虛是一路貨色?”
“……是!”
凈虛??!
那可是個富尼姑。
因為她,大奶奶和蓉哥兒才穩(wěn)住了族里。
長瑞忙去辦事了。
這一晚,一向睡眠很好的尤本芳,才躺下,就陷進了夢境里。
黑黑的樹林里,一條長長的道,少少的月光,讓她看不清到底是哪里,她只能順著那條道,一點點的往前走。
林子里飛鳥的怪叫聲,把原本還算正常的林子,都渲染的有些恐怖了。
尤本芳略有些怕,不過,紅樓里的尤氏可是活到最后的。
她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唱起了經(jīng)典的紅色歌曲。
果然,后背的那點寒涼和陰冷,因為歌聲都迅速的消散了。
轟~
只一恍惚間,樹林和道路,好像著火似的,瞬間沒了。
尤本芳才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燒著,那些東西就跟紙糊似的,連點熱量都沒有。
她翻了個身,睡沉過去。
但此時,馬道婆在手中紙人當場燒沒的時候,生生的吐了一口血來。
她的法被一股特別正的力量破了。
這怎么可能呀!
寧國府氣運衰弱,哪里還有什么‘正’的力量?
尤氏更是繼妻,連個親生孩子都沒有。
她真要有功德在身,就不可能嫁到寧國府,更不可能成為寡婦。
到底哪點不對?
當初她也是看過命的呀!
哪怕在看命方面,只算二把刀,但大致是不會錯的。
嘶~
馬道婆捂著胸口,只覺這一票虧大了。
王夫人的六百兩銀子,給的太少了。
她折騰著,給自己弄了好幾顆藥丸吃下去,這才好受些。
不過,這邊才好了,馬道婆又很不死心的,又開始干活了。
只是這一次,還沒來得及施法,紙人又在她面前‘轟’的一下燒著了。
她連著幾甩,才把燒著的紙人甩開,可是已經(jīng)遲了,手上被撩了一串火泡。
翌日一大早的,馬道婆就白著臉,往藥館去了。
她手上的泡子,實在是太疼了。
自己弄的藥,根本就不行。
不過,馬道婆不知道的是,她這邊剛走,就有兩個人潛進了她的房間。
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柜子和抽屜里,有好些泥塑的草人,有的頭戴腦箍,有的胸穿釘子,有的項上拴著鎖子,柜子里更有無數(shù)紙人,底下幾篇小賬,上面記著某家應驗過,應找銀若干……
啊啊啊~
這是魘魔之法啊!
兩個人快速抄下桌上不知道什么人的生辰八字,小心翼翼的抹去自己來的痕跡,又悄沒聲息的退走了。
趕回寧國府的時候,蓉哥兒正好課間休息。
“爺,馬道婆那里有大事。”
雙瑞聽完稟告,把兩人抄的生辰八字給蓉哥兒看,“發(fā)現(xiàn)了許多魘魔之法用的草人、紙人,有的頭戴腦箍,有的胸穿釘子,有的項上拴著鎖子,還記有應驗過的。這個……大概也是她要害的人?!?/p>
什么?
蓉哥兒接過生辰八字一看,面色大變。
這是繼母的生辰八字?。?/p>
他想到什么,轉頭就往內院跑。
昨晚又陸陸續(xù)續(xù)做了幾個奇怪的夢,尤本芳睡的不好,頭疼的很,蓉哥兒過來的時候,她一邊揉著腦袋,一邊還站在廊下曬太陽。
都說陽光,是最好的正氣來源。
被那個馬道婆盯上,尤本芳覺得她還是多曬曬太陽的好。
“母親~”
蓉哥兒看到繼母好好的,那顆就要跳出來的心,這才落下點,“您……您沒事吧?”
“好好的,你跑什么?”
蓉哥兒好像被嚇著般,眼里的驚恐還沒退去。
尤本芳心下一跳,“昨兒睡的不好?”
難不成她猜錯了,馬道婆要對付的不是她,而是蓉哥兒?
想到這,她也忍不住了,“伺候你的人呢?”
雙瑞此時才追過來。
他也跑得氣喘吁吁的。
“母親,我昨兒沒事?!?/p>
蓉哥兒把生辰八字遞過去,“您看看這個,是從馬道婆那里搜出來的?!?/p>
“……這?”
尤本芳看著有些眼熟,若不是昨兒記了下原身的生辰八字,都要不認識,“你從哪來的?”
“馬道婆那里?!?/p>
蓉哥兒可怕繼母出事了,面色并未緩過來,“她那里有許多的草人,紙人,她在用魘魔之法害人?!?/p>
“……”
尤本芳揉了揉眉心。
就說嘛,她好好的怎么睡的那么差。
“報官!”
她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掩進袖中,“你親自帶上幾個人走一趟,看著順天府辦了她?!?/p>
不把這人辦了,她夜不能寐。
不僅要擔心自己的安全,還要擔心蓉哥兒的安全。
這府里,沒有她不行,沒有蓉哥兒更不行。
“是!”
蓉哥兒大步離開。
尤本芳想了想,到底叫上十來個壯碩婆子,坐著滑桿往榮國府去了。
此時,邢夫人、李紈、王熙鳳正在榮慶堂奉承賈母,屋子里,不時傳來賈母的笑聲。
“老太太,尤大奶奶來了?!?/p>
“快請?。 ?/p>
賈母還笑呵呵的。
“尤大奶奶的面色不太好?!?/p>
小丫環(huán)嚇的緊。
跟來的那些個婆子,其中有一個還特別丑。
那一瞪眼……
“大嫂子?!?/p>
李紈和王熙鳳在老太太說快請的時候,就起身迎出去了,不過兩人臉上的笑容,在見到她帶這么多人時,都略有吃驚,“您這是怎么了?”
王熙鳳難得的用了一個敬稱‘您’。
“進去說吧!”
尤本芳朝二人點點頭,昂首進入榮慶堂,“老太太~”她行了一禮后,直接道:“今兒我要在這里,請老太太幫忙斷個官司了?!?/p>
什么?
賈母心下大驚。
“你說!”
她坐直了身體,聲音也嚴肅了起來。
“鴛鴦,去把你家太太請過來?!?/p>
鴛鴦:“……”
好嚇人。
她看向賈母,賈母點頭后,迅速躬身一禮后,迅速跑出去。
“我們娘們坐著說話。”
賈母示意她坐下,“是你二嬸又做了什么糊涂事嗎?”
“老太太覺得,二嬸只會做糊涂事嗎?”
尤本芳的面色并無半點和緩,“既然您覺得她常做糊涂事,何不把府里的事,交還到赦叔這一房?”
什么?
賈母驚呆了。
她是偏心了。
可是,身為府里的老祖宗,她有任性的權利。
再說了,這是他們榮國府的事。
尤氏一向本份低調,好好的,怎么敢這般干涉長輩的事?
是飄了嗎?
看著也不像啊!
“你二嬸做了什么,把你氣成這樣?”
賈母看到大兒媳婦邢氏那隱含的激動,聲音也嚴厲起來,“你說出來,只要是對的,老婆子必為你做主。”
她轉向李紈,“李氏,你婆婆這幾天,可做了什么對不住你大嫂子的事?”
李紈:“……”
問她干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太不用問弟妹。”
尤本芳朝李紈和王熙鳳道:“兩位弟妹你們都下去吧,我有秘事,要稟告老太太和邢嬸娘。”
“……”
“……”
這是出大事了。
李紈和王熙鳳對視一眼,一齊行了一禮,帶著下人,全都退出去。
她們才退,尤本芳帶的人,就把各處守著了。
“老祖宗,您看這是什么?”
什么?
賈母接過她的生辰八字,只覺面熟,在心里算了算后,很是遲疑的道:“這是你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