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貴死了。
黃巡收到消息時,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緊接著就是狂喜。
他沒擅動,先試探著派人在城中散播消息,引得百姓慌亂,可足足兩日過去,依舊不見吳德貴現(xiàn)身,反倒江朝淵暫時接管了縣衙兵力,陳典史和呂大林更是帶人死守縣衙,不準外人入內(nèi)。
黃巡便確定,吳德貴是真的死了。
他第一時間便趕去了縣衙,想要接管奉陵縣務,怎料被江朝淵擋了回來。
等回府之后,黃巡身邊的人就氣憤道,“大人,您是這奉陵縣尉,縣令身死,接管府衙諸事本就是職責所在,那江朝淵口口聲聲說吳德貴沒死,卻又不允您見他,更不讓您拜見太子殿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黃巡面容富態(tài),乍一看慈眉善目的,可此時神色陰沉至極。
他何嘗不氣?
吳德貴擺明是已經(jīng)死了,他上門主動討好,言語間更透露出愿意如吳德貴那般,向陳王投誠的意思,卻不想被江朝淵這般鄙棄。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黃巡被吳德貴壓著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他怎么可能放過,正想著該怎么做才能討好了江朝淵和太子,就聽到門外有下人進來
“大人,外間有人尋您?!?/p>
“不見不見!”黃巡滿是不耐煩。
那下人遲疑,“可是那人說,您見了這個,定會見他。”
黃巡疑惑抬頭,就見那下人手中拿著一物,他瞬間臉色變化,“他們怎么回來了…”頓了下,“快去把人請進來。”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示意身旁的人退下之后,自己親自到了院前,片刻后就瞧見管家領(lǐng)著一人進來。
那人身上罩著外袍,頭上斗笠壓得極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黃巡一眼便認了出來,堆起笑意就迎了上去,“楚兄弟,你可算是出現(xiàn)了,這幾日一直不見你和王兄弟,我還擔心你們是出了事?!?/p>
“是嗎,我還以為黃大人忙著向陳王表忠心,早忘記我等了?!?/p>
黃巡臉上笑容頓時僵住,眼前這人名叫楚力,是州府那邊的人,十日前他和另外一人一起入了奉陵,就帶著蔣方的信物住進了他府里。
這二人既不問事,也不辦差,只一直有意無意的留意著江朝淵他們,黃巡早猜測他們恐怕是為著太子而來。
五日前,陳王的人和李家人在城外交手之后,這二人就不知所蹤,黃巡還以為他們早就離開了,可沒想到居然又回來了,而且還知道了他去府衙,欲向陳王投誠之事。
黃巡神色訕訕,“你誤會了,我不過是知道吳德貴身死,想要趁機拿回縣衙之權(quán),好能更好的替蔣大人辦事,所以才假意示好江朝淵他們……”
楚力冷哼了聲,“是嗎,我還以為黃大人是覺得我家大人官位太低,難以照拂于你,所以想要另擇高枝了?!?/p>
黃巡連忙道,“怎么會,我對蔣大人忠心耿耿?!?/p>
楚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直到黃巡頭皮都有些發(fā)麻,他這才收回目光,“你最好如你所說。你想從江朝淵手里拿回縣衙之權(quán),根本不可能,至于借著他去跟陳王投誠,更是找死。”
黃巡臉色微變,正想要問為什么,就見身旁之人突然身形晃了下,捂著嘴咳嗽了聲,唇邊溢出血來。
“楚兄弟!”黃巡大驚,“來人,快去請大夫……”
“別!”
楚力臉色慘白攔住他,“別驚動了人,先進去?!?/p>
黃巡連忙扶著人進了里間,驅(qū)散了下人之后,這才發(fā)現(xiàn)楚力身前衣襟上帶著血,人也像是大病了一場,他急聲問道,“你受傷了?”
“跟靖鉞司的人交了手?!?/p>
“什么!”黃巡驚愕,“那王兄弟……”
“王鐸死了?!?/p>
黃巡臉色側(cè)底變了,這二人可是蔣方手下的人,皆是身手出眾,可如今卻一死一傷,他忍不住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怎么會和靖鉞司的人動了手,還有,楚兄弟剛才說的那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江朝淵不可能將讓他接管縣衙,還有他若借著江朝淵跟陳王投誠,就是在找死?
楚力臉色蒼白靠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壓下喉間血腥,這才看著黃巡,“黃大人可還記得,江朝淵是誰的人?”
“自然是陳王……”
“那陳王命他南下,是做什么的?”
黃巡頓了下,剛想說話就猛的頓住,瞳孔更是緊縮。
陳王命人南下,自然是要取太子性命,只有太子死了,陳王才能順理成章的兄終弟及,拿下皇位。
可是江朝淵明明已經(jīng)找到了太子,那夜甚至還與李家人動手,雙方死傷無數(shù),就算是趁亂殺了太子嫁禍給旁人都正常,但他卻是將太子安好護著,就連之前跟陳王投誠的吳德貴,也派了奉陵過半兵力護送他們前往茂州……
楚力看著陡然白了臉的黃巡,言道,“江朝淵是靖鉞司首,如何看得上這小小縣令之權(quán),而且吳德貴死后,你既主動向陳王效忠,讓你接管府衙盡快安撫城中是眼下最快的法子?!?/p>
“可是他卻任憑謠言四起,強行隱瞞吳德貴之死,牢牢將府衙之權(quán)握在手里,你以為他是為了什么?”
黃巡張了張嘴:“他……不是陳王的人……”
楚力點點頭,“那天夜里,李家根本沒帶走太子,是江朝淵借太子設(shè)局,將馮辛宏和李家那些人騙出城外,再與肅安公府那些余孽還有吳德貴一起,將所有人盡數(shù)坑殺?!?/p>
“他們原想要帶太子前往茂州,卻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洪澇,困在了奉陵,江朝淵手中靖鉞司的人只剩寥寥,他必須牢牢握住奉陵兵力,才能應對洪澇退去之后,蜂擁而至的那些搜尋太子的人”
黃巡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
那天夜里,城外那動靜根本瞞不住人,但黃巡只以為真是如傳言所說,是李家之人暗中救走了太子,被陳王的人發(fā)現(xiàn)之后,追上去在城外動了手。
可沒想到居然是江朝淵設(shè)的局。
黃巡問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那天夜里,我和王鐸跟了上去,王鐸為了護我逃離,死在了永堰崖?!?/p>
楚力捂著胸前的傷,想起被江朝淵虐殺致死的同伴,臉上的驚懼半點都不似作假,
“那江朝淵心狠手辣,肅安公府那些余孽更是,他們以太子為餌,生生坑殺了馮辛宏及李家數(shù)百人?!?/p>
“我原是想要將消息帶回州府,但是因為傷勢太重,只能躲在城中修養(yǎng),若非今日發(fā)現(xiàn)你去了府衙找死,我也不會現(xiàn)身。”
黃巡他腦子里亂成一團,難怪江朝淵不接他投誠,又難怪他們要死死瞞住吳德貴的死訊,那江朝淵居然是假意投靠陳王。
楚力壓著傷處,聲音如巨錘落在黃巡心上,“你之前故意放出吳德貴已死的傳言,今日更是上門奪權(quán),江朝淵定不會饒了你,而且只有處置了你這個縣尉,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借太子之名,掌管奉陵兵力?!?/p>
黃巡緊抿著唇臉色發(fā)白,雙手交握著捏緊,在原地來回踱步,眉心夾的死死的,半晌,他才看向楚力,
“你來找我說這些,總不會真的只是為了提醒我吧?”
黃巡死死看著他,“之前你和王鐸突然來奉陵,卻不言目的,如今又冒險來見我,你與我說這么多是為了什么,不妨直言?!?/p>
楚力沉默片刻,才開口,“龐太守,有意太子?!?/p>
黃巡眉心一跳。
楚力說道,“你想要自保,我家大人欲留下太子和江朝淵等人,所以不如我們合作?!?/p>
“只要想辦法讓奉陵亂起來,逼江朝淵他們難以穩(wěn)坐府衙,再傳訊我家大人帶人前來,自然能保住黃大人性命,待到事后,這奉陵縣令非你莫屬,就算更進一步也未必不可能?!?/p>
黃巡心中狂跳,“留下來?”
如今的奉陵本就因為澇災生了亂,是江朝淵他們派人強壓著,才能勉強穩(wěn)住局面,一旦奉陵真的徹底亂了,首當其沖的便是府衙那邊。
楚力所謂的留下太子他們,怕是沖著要他們命去的……
“怎么,黃大人不敢?”楚力抬眼看他。
黃巡面露猶豫掙扎,可片刻之后,他便咬了咬牙。
他不愿意一直屈居這勞什子的縣尉,江朝淵也不會放過他,更何況楚力已經(jīng)找上了他,他要是拒絕了,便等于得罪了蔣方和龐太守。
與其四面楚歌,兩邊都是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吳德貴都敢和江朝淵勾結(jié),坑死了陳王和李家那么多人,去博一個從龍之功,他黃巡為什么不行?
“我有何不敢!”黃巡道,“你說,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