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
鐵大雄攙扶著清洗干凈、換上了一身嶄新衣袍的鐵昆侖,慢慢走來。
他一邊走,還一邊不自覺的嗅了嗅自己的手指,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柳鼎寒見狀,不由的好奇道:“鐵兄,你這是……?”
鐵大雄幽怨的瞥了一眼身旁雖虛弱卻已能自行站立的鐵昆侖,壓低聲音帶著哭腔:“柳兄,我……我不干凈了……”
這一個時辰的經(jīng)歷,簡直是一場噩夢。
房間里刺鼻的氣味、一盆盆漆黑渾濁的洗澡水,足以成為他終生的心理陰影。
柳鼎寒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面上浮現(xiàn)出既同情又忍俊不禁的復(fù)雜表情。
他拍了拍鐵大雄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過。
鐵昆侖的肉身恢復(fù)能力,確實恐怖的超乎尋常。
如此短的時間,雖然體內(nèi)枯竭的真氣尚未完全復(fù)原,但基本的行動已無大礙。
只見鐵昆侖大步走入大廳,一頭灰白的長發(fā)已被仔細梳理,束于腦后,完整露出一張削瘦而剛毅的臉。
顴骨高聳,洗盡污垢后的皮膚蒼白,卻隱隱泛出內(nèi)斂的金屬光澤。
百年封印摧殘了他的形骸,卻未能磨滅那刻進骨子里的強悍。
他目光清冽銳利,如寒鐵沉淀,冷冽而堅定。
他徑直走向端坐于上首的林燼,靜立數(shù)息,無視兩側(cè)緊張注視的鐵大雄與柳鼎寒,驀地開口,嗓音沙啞卻字字鏗鏘:
“我要挑戰(zhàn)你!”
剎那間!
正廳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鐵大雄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我的親師叔祖哎!
您老這是剛從封印里出來,就打算把鐵衣門上下直接送進皇陵陪葬??!
莫說您百年前未曾突破至陸地神仙,就算成功了,如今百年未出,真氣未復(fù),又怎么可能是陛下的對手?
這簡直與找死無異!
他急忙快步上前,跪地高聲道:“陛下息怒!師叔祖他神智尚未清醒……”
話音未落。
鐵昆侖眉頭一擰,毫不留情的一腳將他踹出數(shù)米:“老子清醒的很!”
林燼眉梢微挑。
好歹鐵大雄也是鐵衣門的現(xiàn)任門主,更是他的晚輩。
這一腳——
也太他媽狠了吧?
難道,這就是鐵衣門的教育方式?
還真是樸實無華且枯燥!
鐵大雄并不在意的爬起身,拍了拍塵土,竟毫發(fā)無傷。
林燼不禁暗嘆:
鐵衣門弟子的防御,果真非同一般。
若換作別人,這一腳即便不受傷,至少也得疼上半天。
而鐵大雄卻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陛下,這……”柳鼎寒也面露憂色。
鐵衣門與流云劍宗素來交好,萬一真觸怒林燼,后果不堪設(shè)想。
林燼一擺手,止住他的話。
他眼瞼微抬,看向戰(zhàn)意灼灼的鐵昆侖,平淡說道:“你不是朕的對手!”
“不試怎知!”
鐵昆侖語落拳出,竟毫無預(yù)兆的直朝林燼襲來。
一旁的鐵大雄面如死灰,癱軟在地:“完犢子了……”
他還沒做門主時就聽師傅說過。
這位師叔祖是名副其實的戰(zhàn)斗狂人,每日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可是……
再怎么好戰(zhàn),也不能毫無征兆對當今天子出手??!
此乃大不敬!
若皇帝降罪,整個鐵衣門恐怕都要遭殃。
面對呼嘯而來的拳風,林燼唇角微揚,只輕描淡寫抬手一握,便將那剛猛拳勢牢牢定在半空,任對方如何發(fā)力,都無法掙脫。
鐵昆侖雖驚,戰(zhàn)斗本能卻讓他另一拳迅捷而出,直擊林燼腹部。
林燼側(cè)身避過,袖袍輕揮,雄渾真氣化作狂風,頃刻間將鐵昆侖掀飛,重重撞上廳中石柱。
不待他起身。
浩瀚氣勢已如泰山壓頂,將他死死禁錮于原地,動彈不得。
“等你步入陸地神仙,再來挑戰(zhàn)朕不遲。”
林燼緩緩落座,壓力也隨之撤去。
鐵昆侖站起身來,一雙虎目緊緊盯著林燼,卻沒再出手。
他雖好戰(zhàn),卻不蠢。
方才只是感知到林燼身上深不可測的真氣波動,一時見獵心喜。
卻沒想到,對方竟是陸地神仙。
此刻林燼心中也略有驚訝。
他剛才雖只隨手一擊,但終究帶了一縷陸地神仙之威。
鐵昆侖境界不過大宗師巔峰,身體還未完全恢復(fù),僅憑肉身防御就能硬接而下——
其體魄之強,確實駭人。
“說說你當年突破時的情形吧,可有異樣?”林燼問道。
鐵昆侖大刀闊斧的坐下。
灰白的雙眉緊鎖,沉默片刻,凝重出言:“我也說不清楚,以我當年的根基與天賦,突破陸地神仙絕無問題!”
說這話時,他眼中依舊帶著昔日的傲氣與自信。
林燼微微頷首。
他相信對方并未夸大,確有狂傲的資本。
鐵昆侖繼續(xù)道:“可在突破最關(guān)鍵時,突然有一道詭異精神力闖入我識海,隨后一股恐怖威壓降臨?!?/p>
“我試圖以神識反抗,卻根本無力抗衡,瞬間被封印靈智,導(dǎo)致真氣失控、相互沖撞……突破失??!”
“之后的事,我便不知了?!?/p>
此話一出,鐵衣門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一直以為,當年是鐵昆侖底蘊不足、強行突破才導(dǎo)致走火入魔,陷入癲狂。
卻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林燼劍眉微蹙。
果然如此。
剛才被無相龍隱吸收的那道猙獰血影,恐怕就是百年前侵入鐵昆侖識海的那道精神力。
能瞬間封印一位大宗師巔峰、甚至半只腳邁入陸地神仙的武者神識,對方實力堪稱恐怖。
可為何偏偏選擇鐵昆侖?
為何百年來未曾消散,也未取他性命?
這背后,必定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秘。
沉吟數(shù)息。
林燼再度發(fā)問:“還能想起什么別的嗎?比如……是否聽到什么?或者那道精神力有何特殊?”
鐵昆侖搖了搖頭;“記不清了,很多事都模糊了?!?/p>
林燼未再強求。
剛剛破封,驅(qū)逐血影,腦中的記憶有混亂也實屬正常。
他說道:“若以后想起什么,隨時稟報朕!”
鐵昆侖下意識點頭。
卻忽然反應(yīng)過來,猛地抬頭看向林燼,眼中盡是難以置信:“你……你是大淵皇帝?”
林燼滿頭黑線。
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看來鐵大雄說的沒錯,這人的神智確實還未完全清醒。
否則這反應(yīng)。
也未免太慢了些……
“有何問題?”林燼淡聲反問。
鐵昆侖皺起眉毛,眼神恍惚,低聲自語:
“不對啊……大淵皇室之人,不是不能踏入陸地神仙之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