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走?”程言綏聞言哈了一聲,一把將瑟蘭提斯甩開了,“我這里可不是收容所,什么阿貓阿狗都收。再說了,你會干什么?”
瑟蘭提斯銀發(fā)及腰,他看著面前這個尚且不算成熟的程言綏,銀眸緩緩動了下:“我會侍奉您。”
程言綏:“……”
“呵……真是瘋了。”
瑟蘭提斯瞳仁頓住,他見程言綏轉(zhuǎn)身就要離開,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我還會講故事,很好聽。”
“講故事?”程言綏唇角不明意味地揚起,以為瑟蘭提斯在和他開玩笑,“我已經(jīng)不是三歲小孩了,無知的家伙?!?/p>
“不是小孩也可以聽故事?!鄙m提斯拽著他不松手,“我知道您睡眠不好,您可以先試試我,再考慮要不要把我留下。”
程言綏沒再說話。
他面容覆蓋在狐貍面具下,眸中寒光微不可察地掠過:“是嗎?你還知道我睡眠不好呢。那行啊,跟我走吧,但今晚我如果還是睡不著……我就撕了你的嘴?!?/p>
瑟蘭提斯對這些威脅恍若未聞,他垂下眼睫,朝程言綏笑道:“好?!?/p>
程言綏見他神情自若,丁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不由得擰了下眉梢。
又是個故作聰明的傻子。
簡直浪費他時間。
程言綏目光從那些緊閉的大門上一閃而過,轉(zhuǎn)身離開。
監(jiān)管者依舊跟在他身后,程言綏步伐走的快且穩(wěn),他似乎注意到瑟蘭提斯的落后,聲音頓升:“你還不滾過來?”
瑟蘭提斯尚且在觀察周圍的情況,他聞言走到前方,見程言綏看向他的眼神中摻雜了些顯而易見的懷疑和陰冷。
“抱歉客人,我剛剛在想講什么故事,看到您我就很緊張?!鄙m提斯低聲道。
程言綏扯起一點唇角,他半句廢話沒再和瑟蘭提斯說,徑直走進了樓上的房間。
瑟蘭提斯也跟著走了進去。隨著房門咔嚓一聲關(guān)上,他看向房間里面,不由得腳步一頓。
這個偌大的房間內(nèi)幾乎沒有什么可以使用的東西,桌椅板凳全無,除了房頂?shù)陌谉霟?,四周的墻壁處都鑲嵌著密密麻麻的錄像,以及播放屏幕?/p>
瑟蘭提斯一眼看過去,見這些錄像都在實時記錄著某些孩童的生活情況,他們的面容一個個放小了在墻壁處,形成了一幅五彩又密集的圖畫。
除去這些東西,便只有一個小床擺在房間中央。那上面的被褥柔軟,堆著幾件女性服裝,已經(jīng)垂到了地面。
“你不是要講故事嗎?怎么不動了?”程言綏自顧自走到床邊,他脫去腳上的高跟鞋,隨意靠著床柱坐下了,“過來?!?/p>
瑟蘭提斯收回目光,他聞言走到程言綏身邊,蹲下身體看向他:“周圍那些……不關(guān)掉嗎?”
“剛來就爭寵可不是個好習(xí)慣。”程言綏拖長語調(diào),沒有反應(yīng),“關(guān)掉了,我看什么?我看你嗎?”
瑟蘭提斯:“……”
程言綏靠著柱子不動彈,他見瑟蘭提斯沒說話,轉(zhuǎn)眸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看你也可以,漂亮的繆斯。”
他語罷,找到控制器,將整個錄像和顯示屏都關(guān)掉了。
一瞬間,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頭頂?shù)陌谉霟舴路鹬皇莻€裝飾,監(jiān)控關(guān)掉后,所有的燈光都隨之減弱,不一會兒,就只剩下了一點將滅不滅的小光點。
程言綏對這種情況早已熟悉,他上床將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道:“還沒問你,你叫什么名字?”
雌蟲的視力發(fā)達,僅僅借著這些微弱的光芒,他也能看清程言綏的面容——這個尚未成熟的程言綏連睡覺都戴著狐貍面具。
“瑟蘭提斯?!鄙m提斯開口道,“您呢?”
程言綏微微瞇起眼眸:“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只是聽到了外面的討論,他們說您很厲害。”瑟蘭提斯道,“所以您是誰?”
“我?”程言綏像是感到好笑,他呼出一口氣,愉悅道,“我叫莉莉爾?!?/p>
瑟蘭提斯眼睫顫了顫,下意識握緊了手掌:“……真的?”
“怎么?你還懷疑我造假?”程言綏嗤了一聲,“我的母親是鷺鷥,你應(yīng)該聽過她的名字,前幾天她死了,把她所有的財產(chǎn)都給了我,因為我是她的女兒。嗯……她是病死的。”
“不過你問這么多干什么?”程言綏猛然從床上坐起,他冷聲道,“你難道是想要搶走我的財產(chǎn)?”
“……”程言綏思維一如既往地跳脫,瑟蘭提斯停在他床邊,無奈道,“沒有,我只是問問?!?/p>
“你果然是個心思惡毒的家伙!你問了我這么多話,是不是就想害死我?啊?我要把你交給監(jiān)管者……你這個間諜,叛徒!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瑟蘭提斯仰頭看著他,直到程言綏罵完,他才緩緩開口道,“雄主,我沒有想套你的話。我剛剛只問了你兩個問題,剩下所有的內(nèi)容都是你自已說出來的。”
程言綏身形一頓。
他眼神閃爍不定,看向瑟蘭提斯的目光更加奇怪。
……面對剛剛的情況,這個銀毛男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雄主,時間不早了,您先休息?!鄙m提斯重新將被子給程言綏裹上,他手掌隔著被褥輕輕拍了拍,像是在哄他,“冷嗎?”
不知是不是瑟蘭提斯的錯覺,他覺得在錄像被關(guān)之后,不僅是燈光,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在逐漸變冷,氣溫大幅度降低。
程言綏半張臉頰埋進被褥里面,他隱約嗅聞到了瑟蘭提斯身上的味道,感覺有些恍惚:“……什么是雄主?”
瑟蘭提斯輕笑了一聲:“我的家鄉(xiāng)話,意思是您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
程言綏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但他的確沒有聽過這些奇怪的術(shù)語,有些懷疑瑟蘭提斯是從哪個偏遠地方被拐來的。
他覺得瑟蘭提斯可憐:“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好朋友,明天時間到了,你就從我這里滾?!?/p>
瑟蘭提斯笑:“我還沒有給您講故事?!?/p>
“誰要聽你的爛故事……”程言綏翻過身,背對著他,“你說吧,我只給你三十分鐘?!?/p>
瑟蘭提斯看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笑意。
他開口道:“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星球,那上面生活著的都是蟲族。喬克奈是那里最年輕漂亮的雄蟲,他謙虛、善良、愛分享,有很多雌蟲喜歡他……”
程言綏皺眉聽著瑟蘭提斯的話,只覺得這個故事離譜又新奇。
“某一天,喬克奈去河邊釣魚,河里的水清澈見底,他見到了好多魚。紅的、黃的、白的、綠的、大頭的、小頭的、在游的,還有停下來休息的……”
程言綏:“……”
瑟蘭提斯還在繼續(xù)說,程言綏在聽故事時鮮少會有其余的動作,瑟蘭提斯看著他,見他不多時就裹緊了被子,有些顫抖。
周圍的氣溫已經(jīng)下降到了零下,整個房間仿若一個大型的冰柜,里面冷氣肆虐。
瑟蘭提斯見程言綏被凍得身體發(fā)抖,蹙了下眉頭。他手中精神力流出,不一會兒就包裹住程言綏的身軀,驅(qū)散了周圍的寒涼。
“喬克奈遇到了一個好朋友,他們約定好以后一起出去玩……”
程言綏下意識蜷縮起身體,控制器就在他床頭,他只需要打開錄像,整個房間的冷氣就會停止釋放。
但如果打開錄像,他將面對那數(shù)萬張神情扭曲的面孔,和數(shù)不盡的雜音。如此……他又完全合不上眼睛。
太冷了……太冷了……
程言綏的身體在發(fā)抖,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神經(jīng)疲倦,有些困倦,他才有些怪異地發(fā)覺到了周圍的情況。
今天……好像沒有那么寒冷。
那只大手隔著被褥輕輕撫摸著他的脊背,程言綏感知到了瑟蘭提斯的氣息,低下眼眸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
這個奇怪的老外,身上有股奇怪的,卻又讓他熟悉味道。
雄主……
雄主到底是什么?
瑟蘭提斯安撫了程言綏將近一個小時,現(xiàn)在的程言綏到底是個小孩,意志力沒有堅強,他感覺到溫暖后也逐漸放松了神經(jīng),在瑟蘭提斯懷中慢慢睡了過去。
瑟蘭提斯的精神力還在給他傳遞暖意。
見程言綏闔眸睡著了,瑟蘭提斯才將手伸進被褥,捏了捏他的手掌。
手掌是溫?zé)岬摹?/p>
肚子和腿也是熱的。
瑟蘭提斯繼續(xù)往下,摸到了程言綏的腳掌,他不由得眉頭一蹙。
程言綏腳掌處的皮膚崎嶇不平,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繭,瑟蘭提斯手指在他腳心處慢慢摸過,竟感覺那上面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孔。
……小孔?
瑟蘭提斯視線僵住,他正要掀開被褥查看,卻感覺他手中的腳掌動了兩下,程言綏畏縮般地將腳趾蜷縮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程言綏還做不出多么完美的偽裝,瑟蘭提斯眼眸轉(zhuǎn)動,他感知到程言綏的抗拒,默了默將手掌收了回來。
他沒再說話,只是隔著層被褥抱住程言綏,將這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摟緊了。
“客人,您留下我。好不好?”
他溫?zé)岬臍庀仦⒃诔萄越楊i后,程言綏眼眸微闔著,將被褥的一角攥緊了。
“看你表現(xiàn)。”他開口道。
瑟蘭提斯揉了揉他柔順的長發(fā),順從道:“好?!?/p>
程言綏所在的這個房間實在是太過奇怪,冷氣持續(xù)輸出,到第二天早上,墻角竟然已經(jīng)結(jié)了冰塊。
程言綏對自已竟然沒被凍死這件事情感到稀奇,他醒來后看向瑟蘭提斯,見他也是一副正常的樣子,像是完全沒有受到寒意的影響。
……外國人身體這么好?
程言綏有些狐疑,他起床后將控制器打開。隨著那密密麻麻的顯示屏出現(xiàn),房間里的冷氣也隨之逐漸消散。
瑟蘭提斯自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問道:“雄主,您不能換個房間嗎?”
客人在這個地方擁有特殊的權(quán)利,程言綏完全可以讓自已享受更加溫暖舒適的環(huán)境,而不是要在這里受虐。
“換?我才不換。”程言綏靠著長柱,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他們都在這里,我也要在這里。嗯……我要在這里?!?/p>
瑟蘭提斯看著他,像是沒明白。
程言綏笑的眉眼彎彎,他沒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頭上的白熾燈。
那個白熾燈的光芒已然明亮,瑟蘭提斯順著程言綏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隱隱約約看到了燈罩里面的某些輪廓。
燈罩內(nèi)褶皺凸起,偶爾有些曲折的波紋。瑟蘭提斯仔細看過去,竟覺得那燈罩內(nèi)的陰影輪廓……像是兩張扭曲的人臉。
“那是?”瑟蘭提斯隱約猜到了某種可能,心思頓時沉了下去。
“你應(yīng)該沒見過他們吧?真可惜,我還想帶你見見他們??础筮叺氖俏野职?,右邊的是我媽媽?!背萄越椣袷窃诨貞?,他微笑道,“他們變成燈都這么漂亮?!?/p>
瑟蘭提斯眨了下眼眸,聲音干澀:“……別說了。”
程言綏盯著他:“你害怕了?”
“當(dāng)然,我很害怕。”瑟蘭提斯拿過控制器,將所有的東西都關(guān)了。
他牽住程言綏的手掌,感覺他指尖也是冰涼的一片:“你抱抱我?”
程言綏偏頭看向他。瑟蘭提斯也沒給他多少時間猶豫,他上前摟住這個瘦弱的孩子,像這只雄蟲無數(shù)次安撫他那般輕輕撫摸著他的脊背。
“程言綏,我?guī)愠鋈ィ亢貌缓??”瑟蘭提斯按住他的后腦勺,“我?guī)汶x開這里。”
……離開?
程言綏漆黑的瞳仁有些怔愣,他設(shè)想過瑟蘭提斯看到這些場景的很多種反應(yīng),恐懼、害怕、厭惡……但他竟然會說要帶自已離開。
程言綏咽喉內(nèi)升上少許不知名的酸痛,他嘗試著細細嗅聞瑟蘭提斯身上的味道,驀地笑了:“親愛的,我的家在這里。”
他父母的遺骸也在這里。
除此之外……在那個燈里面,還有另一個人的臉皮。程言綏仰頭看著上面,似乎又見到了那個瘋女人瀕死時朝他求救的表情。
可憐的女人,她至死都在喊莉莉爾。程言綏見她如此痛苦,干脆將毒蟲喂入她口中,送她解脫了。
這是第一個……
程言綏眼中狠厲攀爬而上。
這些該死的家伙,才死了一個!
“啪嗒”一聲,屋內(nèi)響起一道沉重的聲響。
瑟蘭提斯一驚,他看向旁邊,見程言綏面上的狐貍面具掉了下來。
瑟蘭提斯見狀伸手將它撿起,不過是這片刻的工夫,程言綏側(cè)過臉龐,突然拿過旁邊的控制器就砸到了自已臉上。
瑟蘭提斯聽到動靜立刻抬起頭,他一把拽住程言綏的手腕,沒讓他再砸第二次。
“你干什么?松手!”
程言綏臉上不多時就出現(xiàn)了一些青紫,他直直地看著瑟蘭提斯,勾起唇角:“你剛剛和我說這些,是因為我這張臉嗎?”
瑟蘭提斯瞳仁顫抖:“你說什么?”
“因為我這張臉,你才說出了這些違心話。因為我這張臉,你才想要討好我。因為我這張臉,你才會做出……”
“程言綏——”瑟蘭提斯聲音霎時間冷了下去,他拉住程言綏,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控制器扔到旁邊,用精神力捏的粉碎。
“我和你說這些話,是因為我想和你說,這也不是什么違心話。至于你的臉……你一直戴著面具,我見過你的臉嗎?”瑟蘭提斯語氣中混上少許怒氣,“站旁邊去!”
程言綏像是頭一次被人這么罵,他慘白著臉色,下意識拽住了瑟蘭提斯的衣袖:“你別以為……”
他尚未說完,瑟蘭提斯便驀然扯回衣袖,大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房門一開一合,程言綏呆站在這個昏暗的房間里,有些怔愣了。
……他竟然敢這么對他。
他可是客人!
程言綏咬了下后槽牙,他立刻就要追上去,沒想到剛剛跨了一步,房門又從外打開,瑟蘭提斯逆著光從外面走了進來。
程言綏見他過來,又將腳收回,他陰晴不定地盯著他:“你不是走了嗎?”
“你如果不喜歡我,我馬上走。”
瑟蘭提斯蹲下身,他捏住程言綏的下巴,將他臉上的青紫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還好沒有破皮流血。
他取了一點手中的藥膏出來,抹在了他臉上的青紫處,揉開了。
程言綏沒出聲,他攥緊自已的衣袖,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明明昨天才見,竟然就對他這么好。
程言綏吸了下鼻子,把視線移開了:“你剛剛對我很無禮,你知道嗎?”
瑟蘭提斯見他眼眶紅紅的,沒說話。
程言綏見狀抿緊唇角,干脆也不出聲了。
隔了十幾分鐘,就在瑟蘭提斯處理好傷處準備離開的時候,程言綏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你今晚還過來,我等你?!?/p>
瑟蘭提斯看著他:“為什么?我今晚沒準備故事?!?/p>
“我有故事,我講給你聽?!背萄越椥÷暤?,“你過來。”
瑟蘭提斯本來就沒有要走的意思,程言綏這別扭的性格他之前就有幸體驗了一次,沒想到如今見到幼年的他,瑟蘭提斯還能再被他氣一次。
這個膽小鬼。
“本來就沒打算走?!鄙m提斯揉了揉他微紅的眼角,“你在這里,我不走?!?/p>
程言綏這才笑了起來。但不過一會兒他又覺得不太適宜,便又自已壓了下去。
程言綏腦子里的確有一些小故事,但卻和瑟蘭提斯講的不一樣,說的都是些海邊的趣事。
“我們出海的時候,會把一張?zhí)貏e大的網(wǎng)扔到海里,能撈到很多的魚……”
“……海浪褪去之后,沙灘上有很多的小貝殼,我撿了好幾盒呢,但現(xiàn)在幾乎都沒有了……”
夜晚到來的時候,程言綏不知道從哪里拿來了一個小明燈。他把它放在桌上,繪聲繪色地向瑟蘭提斯說著那些航海的事情。
瑟蘭提斯無聲看著他,覺得這個時候的程言綏才終于有了些生氣與真實。
“你想去航海嗎?”程言綏突然湊到瑟蘭提斯身邊,問道,“我可以帶你玩。”
瑟蘭提斯笑:“這個地方能航海?”
“我說能就能,我會造大船?!背萄越椪f完又補充了一句,“但技藝不精?!?/p>
瑟蘭提斯揉了揉他的腦袋:“好,我很期待?!?/p>
程言綏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目標,之后一段時間他都很少留在房間里面,外面的監(jiān)管者束縛不了他,程言綏能隨意去往許多地方。
瑟蘭提斯只是遠遠地盯著他,沒有走近,也沒有讓程言綏發(fā)覺。畢竟程言綏警惕性高,現(xiàn)在一直跟著他,只會讓他感到不快。
“今年的表演沒有編號233784了嗎?他長得可真漂亮,沒想到以后都見不到他了?!?/p>
“你去他那邊伺候,就還能見到他。不過我可聽說他脾氣差得很,會讓人走釘床,他以前就喜歡在那上面跳舞,現(xiàn)在他還想找個繼承他的……”
“真的?他可真是瘋了……”
那些細碎的談話聲傳入瑟蘭提斯耳中,他一愣,下意識看向了聲音的發(fā)源地。
那正在談話的兩個小孩沒注意到他,依舊在小聲交流著。
“你知道嗎?他不是我們這兒的人,以前就是海邊的,他家特別窮……但他長相絕了,那時候有客人看到了他,據(jù)說一眼就被他驚艷到了,拿五百萬換他……”
“他爸媽就把他賣了……”
“他一開始不知道呢,還一直要回去……后來他好像知道了……”
“……你猜他爸媽是怎么死的?”
“他親眼看著他們被殺的,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還笑呢?!?/p>
“冷血的家伙?!?/p>
瑟蘭提斯擰緊眉頭,他立刻就要走上前去攔住那兩個小孩,沒想到剛走兩步,手上就是一緊。
他轉(zhuǎn)頭,見程言綏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
“你要去哪兒?”程言綏面色蒼白,他一動不動地看著瑟蘭提斯,握緊了他的手掌,“大船造好了,我?guī)闳タ础!?/p>
他眼底像是蒙了層看不到底的陰霧,瑟蘭提斯被他牽著,只覺得他手上力道越來越大,像是想把他的手骨整個捏碎。
瑟蘭提斯沒說什么,他只是反握住程言綏的手掌,也扣緊了。
程言綏眼睫顫了顫,他沒來由的眨了下有些干澀的眼眶,加快步伐往外面走。
“……他們說的是真的。”
走出這條長且暗的走廊,外面和煦的風(fēng)緩緩吹了進來。程言綏瞳仁似乎都被外面亮眼的陽光刺了一下,有些睜不開眼。
那些久遠的事情咆哮著朝他沖了過來,程言綏悶聲笑著,突然轉(zhuǎn)頭看向了瑟蘭提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p>
海浪沖擊沙灘,驚擾著這死氣沉沉的空氣。
都是真的……
程言綏想起那些,還是覺得荒唐好笑。
他為之一直努力的,早已拋棄了他。
程言綏怨恨自已的相貌,怨恨自已的無能。
他更恨他救不了自已,救不了同樣被囚禁的父母,恨鷺鷥,恨這個爛地方……
他總想,自已離不開,讓他爸媽離開也是好的。
遂而他努力討好鷺鷥,穿女裝,跳舞,唱歌,表演……那么多痛苦難熬又讓他倍感屈辱的事情,他都做了。他就是想送他們出去,不想讓他們跟著他一起受苦。
……可他們呢?
程言綏笑得越來越大聲,忍不住咳嗽起來。
他們早就將他棄如敝履。
倒顯得他這樣負隅頑抗,像個被玩弄的小丑。
親情……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關(guān)系。
生我者棄我如敝履,養(yǎng)我者待我如草芥。
戀家者當(dāng)——不得好死。
“雄主。”程言綏笑著的臉龐早已僵硬,以至于那雙手捂住他的臉頰時,他甚至覺得刺痛,感到畏縮。
瑟蘭提斯不知要如何和他開口,這個總是戴著張假面具喜歡張牙舞爪的人類,現(xiàn)在看著,卻仿佛要生生碎在他面前。
瑟蘭提斯只感覺心臟抽搐,刺痛不止。
“雄主,美貌不是你的罪過,那是他們的?!鄙m提斯摟住他,按住了程言綏的后腦,“你比所有人都要好,他們沒眼光,看不見,但我能看見。我愿意終生侍奉你。”
程言綏腦袋埋在瑟蘭提斯脖頸間,他聞言眼眸睜著,覺得瑟蘭提斯說的話虛假,又瑪麗蘇。
但他還是忍不住眼眶酸痛,悄無聲息地落下了一滴眼淚:“……你愿意留在這里嗎?為了我?!?/p>
“當(dāng)然?!鄙m提斯的回答從來都不需要猶豫,“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是你的?!?/p>
“哪兒來的肉麻話,不正經(jīng)?!背萄越椄械胶眯Γχχ?,又覺得難過。
他仰頭把眼里的酸澀逼退下去,沒讓瑟蘭提斯看到:“不說了,難得出來一次,我?guī)闳タ次以斓拇蟠??!?/p>
那艘所謂的大船不過是一個小竹筏,程言綏找不到多少木材,制作出來還有些潦草。
“你別看它不中用,其實它用起來還好?!背萄越棇ψ砸言斐鰜淼臇|西甚為滿意,他將竹筏推進海里,道,“你坐上去,看看怎么樣。”
瑟蘭提斯:“……”
他有些無奈,但還是走到竹筏上。竹筏在他走上后上下漂浮了兩下,竟然將他穩(wěn)穩(wěn)托住了。
“瞧瞧,我說的吧?它看著不中用,但它其實很中用。”程言綏走進海水里,將木筏推得更遠,“它能漂的很遠?!?/p>
瑟蘭提斯起先還覺得有些驚訝,這個簡陋的木筏在逐漸洶涌的海水里穩(wěn)住身形,竟然朝著遠處,越漂越遠了。
這木筏底下……應(yīng)該還被安裝了別的驅(qū)動裝置。
“……雄主?”
程言綏早在瑟蘭提斯觀察木筏時松了手,他站在海岸邊,遠遠看著他。
竹筏上有包裹,也有足夠的壓縮餅干。作為客人的程言綏有離開的權(quán)利,現(xiàn)在,他將這個權(quán)利賦予瑟蘭提斯。
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其實早已無關(guān)緊要。
他將和這座島一起沉沒。
天空霎時間陰云密布,海面上波濤洶涌,卷起大浪與波濤。瑟蘭提斯見海灘處的身影逐漸遠去,慢慢變成小黑點,頓時從上面站了起來。
“雄主……程言綏!”
純白的翅翼從他背后張開,瑟蘭提斯面色冷寒,舍棄竹筏飛到了上空。
“程言綏——”
程言綏聽到了遠處的聲音,他轉(zhuǎn)頭,被從上空覆蓋著的純白骨翼嚇了一跳。
“你!”
瑟蘭提斯臉色難看,他無疑對程言綏的這種行為感到不滿,此時也顧不上自已翅翼對程言綏帶來的沖擊,一個俯沖就將他抱著脫離了地面。
“我說過,你在哪兒,我在哪兒。”瑟蘭提斯抓緊程言綏的衣衫,“你若想報仇,我自當(dāng)為你將這里夷為平地?!?/p>
他半身都已經(jīng)蟲化,濃厚的精神力環(huán)繞在側(cè),瘋狂沖擊著周圍的建筑與山巒。
程言綏聽到底下大樓轟然倒塌的聲響,他睜大眼眸,有些怔愣地看著瑟蘭提斯。
雌蟲下頜處的線條冷厲,程言綏在那一瞬間像是受到了某些記憶沖擊,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的神色逐漸變化,有了些溫柔。
“親愛的,你真的是……太亂來了?!?/p>
瑟蘭提斯聞言動作一僵,他低下頭,見程言綏眼眸挑起,正含著些笑意看向他。
“是一場美夢?!?/p>
隨著他聲音落下,程言綏的臉龐在瑟蘭提斯眼中裂開,化為無數(shù)細碎的紙屑,飛向四周。
“雄主……雄主!”瑟蘭提斯感到懷中重量的喪失,他心臟一緊,立刻伸手向那些紙張抓去。
世界突然一黑。
大片虛無的空堵在瑟蘭提斯耳中,過了許久,他才逐漸恢復(fù)意識,看向了四周。
這空白世界中央的黑書早已有所感應(yīng),它內(nèi)里的紙張快速翻動,最后定格一頁,展開在了瑟蘭提斯眼前。
【失落島第七十章——美人面】
【玉面摩形,千相歸一。高層之統(tǒng)領(lǐng)。】
瑟蘭提斯瞳仁顫動,他看著這些字在他眼中消失,書籍又翻動了一頁。
【自此,以程言綏為中心的K區(qū)勢力初步成型。它亦是失落島所有勢力中發(fā)展最迅速的一股,后為三域之一。】
待最后一行字消失,瑟蘭提斯眼前一白。他身體失重,像是突然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墜落進了身后的虛無當(dāng)中。
雄主……
雄主……
“雄主!”
瑟蘭提斯猛然睜開眼睛,頭頂?shù)膲Ρ谏蠏熘У鯚?,五彩斑斕。瑟蘭提斯定睛看了它幾秒,突然起身往外走。
這是他們所居住的別墅。
……程言綏呢?
程言綏呢?
瑟蘭提斯呼吸紊亂,他打開房門,沒想到迎面就遇到了剛從外面回來的程言綏。
“你醒了?怎么鞋都不穿?”程言綏臉上笑吟吟的,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他語罷看了眼瑟蘭提斯裸露在外的雙腳,將他抱了起來:“怎么了?”
瑟蘭提斯攥住程言綏的衣角,緊盯著他:“……你剛剛?cè)ツ膬毫???/p>
“去了德拉諾那兒,他說要送我一個星球當(dāng)做賀禮,讓我和你去那邊兒度蜜月?!背萄越椥Φ溃澳强墒莻€好地方,我都檢測過了,那邊風(fēng)好水好景好,遍地都是金山銀山?!?/p>
瑟蘭提斯見他笑起來眼睛都彎彎的,心里的悸動頓時消退下去。
他嘴角不由得也有了些笑意,上前吻了吻程言綏的唇瓣:“他怎么突然這么大方?”
“我把《完美雄主》那本書的存稿都給他了,還應(yīng)他的要求改了結(jié)局。”程言綏笑道,“他高興的不得了,直接送了我一個星球?!?/p>
程言綏越想越覺得德拉諾這蟲能處,他湊近瑟蘭提斯,緩聲道:“長官,怎么樣?明天就走?”
瑟蘭提斯自然沒什么意見,他細細看著程言綏漂亮精致的眉眼,低聲笑了。
“好。”
那個星球上有大海。
他們或許可以一起出海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