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怎么了?嗯?”
謝瞻不自覺地眼眶干澀生痛,他的脖頸就在梁湘橙的尖牙之下,但他卻恍若未覺,只是伸出手,一點點細(xì)細(xì)撫摸著身上的小孩。
那不是正常人的耳朵。
謝瞻摸在手里,覺得滑膩。那些薄又怪異的鰭狀膜從梁湘橙耳廓處綿延而出,扣著后腦,鱗片在細(xì)微的光線下閃爍熒光。
這像是鰭耳——是……魚的耳。
謝瞻睜著眼睛,有些不能動了。
尖銳深黃的豎瞳,蛇眼;覆著鱗片的眼周皮,大鱷;刀鋸縱橫的牙,鯊齒;從脊椎下一路拖出的骨頭,裹上外殼,那是蝎尾……
活體實驗。
這就是他們口中所謂的活體實驗?所謂的創(chuàng)造奇跡?!
謝瞻只感覺唇內(nèi)滲血,恨的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已。這些孽障,連謝景玉都不如,全都該死……
“咕嚕?!?/p>
梁湘橙咽喉間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怪異的聲響,他動作驟停,直直地盯著謝瞻不動彈。
謝瞻蒼白又格外干凈漂亮的臉龐映入他僵硬的瞳孔中,梁湘橙盯著他看了幾秒,用尖爪摳了摳自已腦袋上的金屬探測器,有些識別不清他的氣味。
很熟悉的味道……以前見過嗎?
梁湘橙有些呆滯。
幾秒的信息處理后,旁邊的草叢微動了一下。梁湘橙驟然警覺,他咬住謝瞻的衣領(lǐng),一邊嗚嗚威脅著,一邊拖著他往自已的洞穴走。
這是他的食物。
謝瞻在那一聲輕響后也將視線轉(zhuǎn)移,那濃密的雜草叢微微晃動了兩下,竟爬出一條足有七八米長的巨蜥。
“吼——吼——”
梁湘橙整張臉都緊皺了起來,他身上所有的鱗片都開始張合,蝎尾也直豎而起,發(fā)出刺耳地聲鳴。
那巨蜥緊緊盯著梁湘橙不放。他們僵持了將近三分鐘,就在梁湘橙松口準(zhǔn)備撲過去的剎那,巨蜥掉頭鉆進(jìn)草叢里面,消失蹤跡。
梁湘橙還在喘粗氣,他用長爪不停抓著地面的泥土,直到將那里挖出一個小坑,他才像是終于解氣,又轉(zhuǎn)回了謝瞻身邊。
他又想用牙咬謝瞻的脖頸。
“……你今天能不能別吃我?”謝瞻也沒掙扎,梁湘橙牙尖已經(jīng)抵上了他的喉結(jié),謝瞻仰起脖頸,眼眸朝他眨了眨,“行嗎?”
梁湘橙不會說話,但他尚且能聽懂人類的語言。
他聞聲頓了頓,又看向謝瞻的面容。
仿若是被精細(xì)雕刻出來的仙人那般,皮膚瓷白,嘴唇紅潤……這是一張尤其昳麗漂亮的小臉。
只是長的好看的東西,吃起來都不會多香。
梁湘橙也不知自已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他收回牙齒,突然用蝎尾在謝瞻身上扎了個小傷口出來。
謝瞻頓時感覺自已被扎的那一塊兒皮膚火辣辣的疼痛。
“這么不放心我?”謝瞻捂著手腕,有些懷疑梁湘橙的蝎尾有毒,“扎的我好疼?!?/p>
梁湘橙再不管他,他咬住謝瞻的衣領(lǐng),拖著他要往后走。
“我自已能走,我不跑。”謝瞻畢竟是個成年人,體重也不輕,他見梁湘橙拖他拖得費勁,干脆自已站了起來。
“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再給我扎一個?!彼蛄合娉日f著,又伸出了自已的手臂。
謝瞻這般無所畏懼的姿態(tài),倒是讓梁湘橙覺得奇怪的很。他狐疑地打量了謝瞻片刻,用蝎尾纏住謝瞻的右腿,往后離開了。
梁湘橙的洞穴在密林的最深處。
他身上融合了近九千種動物的基因,除了最表層的皮膚移植,內(nèi)臟也是如此。
而在這么多的動物里面,海洋生物占據(jù)了70%。因而梁湘橙不習(xí)慣生活在沒有水資源的環(huán)境里,他需要陰暗、潮濕,也需要湖泊和浮萍。
密林的最深處避開了陽光直射,這里氣溫低,適宜梁湘橙生存。而在他洞穴的不遠(yuǎn)處,便有一個小水塘。
謝瞻走過那邊時看了一眼,見那水塘處棲息著幾只鱷魚,它們?nèi)级悴卦谒娴紫?,獸瞳一動不動地盯著岸上。
這里……是真的野生動物世界。
他們將梁湘橙改造之后,竟將他丟在了這個地方。是想要讓他自生自滅,還是想要看著他和這密林里的兇獸搏斗,來檢驗他們的實驗成果?
簡直喪心病狂,惡心透頂。
謝瞻攥緊拳頭,那積蓄的郁氣沖擊著他的胸腔肺腑,也沖擊著他的頭腦,讓他幾乎難以邁步。
梁湘橙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將謝瞻帶進(jìn)自已的洞穴。他四肢爬行總是走的慢,且聽到任何風(fēng)吹草動,他都會停下來四處搜尋,直到確定威脅消除,他才會繼續(xù)往前。
直到半個小時后,謝瞻才見到了梁湘橙的洞穴。
和大多數(shù)的野生動物一樣,那個洞穴掩蓋在大片荒草之后。那里面沒有棉被,沒有電源,更別提所謂的燈光和暖氣。鋪在地上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碎石和一些枯樹枝。
梁湘橙先前找到的食物都被他儲存在了石塊后面。
他將那些野果找出來,卻突然發(fā)出了類似暴怒的低吼聲——原來那些野果因為環(huán)境惡劣,早已腐爛,有的甚至已經(jīng)被不知名的毒蟲啃食了一半。
梁湘橙將它們?nèi)既拥酵饷?,又惡狠狠地轉(zhuǎn)頭瞪向謝瞻。
“我去給你找吃的?!敝x瞻像是早有預(yù)料,他開口道,“還是野果?”
梁湘橙沒出聲。
謝瞻見狀揉了揉他的臉蛋:“那我隨便了,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可不可以?”
梁湘橙霎時間神經(jīng)緊繃,幾乎在兩三秒間,他便露出銳齒,直直咬向了謝瞻的手臂。
謝瞻動作迅速,他揉完后梁湘橙的臉蛋后就立刻收手,沒讓他咬到。
“好啦,不和你開玩笑了?!敝x瞻笑了笑,朝洞穴外走去,“你在里面等我,別出來?!?/p>
梁湘橙停在洞穴里面沒有動彈,他眼看著謝瞻走遠(yuǎn),蝎尾顫動了兩下。
他本能地對這些兩腳獸感到威脅和不安。若非謝瞻模樣長得還行,且身上氣息莫名讓梁湘橙感到熟悉,他早就將他咬死了。
又怎會放任他在自已的洞穴來去自如。
梁湘橙使勁捶了捶自已腦袋上的金屬儀器,這東西前幾天便被他撞墻砸壞了,直到現(xiàn)在還會偶爾發(fā)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如今又在這空寂的洞穴內(nèi)聽到聲響,梁湘橙不免煩躁。他搬過一個石頭,又將腦袋砰砰砰往上面砸了四五次。
那金屬儀器里的刺啦聲總算停了下來,梁湘橙抹了把自已的額頭,一手深紅的液體。
他隨意擦了擦,沒在意。
除了最開始的那些野果,梁湘橙還在洞內(nèi)藏了另一些食物。
彼時確定了沒有兇獸在外面窺探,梁湘橙才走到拐角,用手將洞穴最里面的石塊和泥土一起刨開了。
約過了三分鐘,梁湘橙才見到那埋在底下的東西——兩個蛇蛋,八個鱷魚蛋,還有七個鳥蛋。
……今天吃大的。
梁湘橙拿了兩個鱷魚蛋出來,他進(jìn)食一向簡單快捷,直接把蛋殼敲碎了,將里面的液體一飲而盡。
吃完之后,他用土和石塊又重新將剩下的幾個蛋掩埋了起來。
鱷魚蛋的蛋殼也有點味道,但梁湘橙不喜歡。于是他將殼里面的黏液全都舔舐干凈,又將它們?nèi)既舆M(jìn)了旁邊的池塘里面。
那些鱷魚正浮在水面盯著他,梁湘橙朝它們哈了口氣,迅速跑開了。
謝瞻直到太陽快落山了才回來。
梁湘橙本已準(zhǔn)備好淺眠,沒想到剛剛趴下,便聽到了洞穴門口的腳步聲。他掀起眼皮,見謝瞻身形頎長,手上捧著一堆野果回來了。
“暫時只找到了這些。”謝瞻走到他身邊,嘗試著摸了摸他的尖爪,嘆氣道,“我是不是挺沒用的?”
梁湘橙蹙了下眉頭,他將手收回來,像嫌臟那般,當(dāng)著謝瞻的面又把自已的指甲一點一點舔干凈了。
謝瞻:“……”
“沒必要吧?這么嫌棄我?!敝x瞻有些無奈,他沒再和梁湘橙開玩笑,將自已身后藏著的另一個食物拿了出來。
“在山林里面抓到了一只四腳雞,不知道能不能吃,感覺應(yīng)該吃不死。我們今晚吃肉怎么樣?”
這個區(qū)域里面的生物都有些不正常的因素在里面,四只腳的雞,兩頭的蛇,還有各種各樣五彩斑斕的鬼蝴蝶。
它們應(yīng)該都是從實驗室扔出來的試驗品。
謝瞻原本覺得這些東西不太安全,但在這里面轉(zhuǎn)了好幾圈,他都沒有找到別的食物,便也只能先抓只雞飽腹了。
梁湘橙看向謝瞻手上的那只四腳雞,謝瞻已經(jīng)提前將它處理好,用木棍穿上了。
他意味不明地盯著謝瞻,沒有動彈。
謝瞻知道他對自已的防備心還沒有消除,便開口道:“熟了的好吃點,你等一會兒?”
梁湘橙眼一橫,沒睬他。
謝瞻也不在意。好在他之前在古代生活過,知道些鉆木取火的技巧,他將東西準(zhǔn)備好,找了木棍和雜草過來取火。等火燒起來,他將雞放上去,慢慢烤著。
梁湘橙在火焰升起的那一瞬整個人都彈跳了起來,他像是完全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下意識地感覺到危險,想要摧毀。
謝瞻見他陰惻惻地繞著火堆巡視,忍不住笑了起來:“放心,沒有危險,我在呢。保準(zhǔn)不會讓它們燒到你?!?/p>
梁湘橙走近謝瞻,他聞了聞謝瞻身上的味道,又掉頭走了。
不知等了多久,細(xì)微的烤肉香氣從洞口飄了進(jìn)來。梁湘橙正扣弄著地上的碎石子,他聞到香味,悄然將目光移過去。
謝瞻將木棍拿了下來:“梁湘……”
他剛剛張口,便覺面前黑光一閃,梁湘橙已經(jīng)用牙咬住木棍,將整只燒雞奪了過去。
他整個脊背弓起,足尖死死抵著洞穴的一角,仿佛宣誓領(lǐng)地一般,瞇著眼一動不動地看向謝瞻。
謝瞻沒想到他身手這么利落,笑道:“這本來就是給你的,你想吃就吃。我有果子?!?/p>
他語罷,竟真的拿了野果,用衣衫擦了擦張口吃了。
梁湘橙:“……”
他盯了謝瞻七八分鐘,見謝瞻當(dāng)真沒有要同他爭搶的意思,梁湘橙這才微微松口。
木棍被他拿下來,梁湘橙一口便咬下半個雞腿,將肉連著骨頭一起嚼碎了,吞食入腹。
……這個兩腳獸,好奇怪。
在這片密林里,食物是最重要的東西。而他竟然愿意將好的都給他。
難道他是要向自已臣服,做他的小弟?
梁湘橙大口咬著嘴里的雞肉,茅塞頓開。
吃完之后,謝瞻撕下自已身上的布料,給梁湘橙擦了手和臉。
畢竟小孩版梁湘橙吃飯毫無自覺,弄得身上全是油,謝瞻見他一直用舌頭舔嘴唇,干脆帶他去池塘邊,用水洗干凈了。
那河里的猛獸不知為何都有意避著梁湘橙,謝瞻暗暗觀察了許久,發(fā)覺這里的猛獸雖然兇悍,卻從來沒有哪一只會主動向梁湘橙發(fā)起攻擊。
他似乎對這些動物有著先天性的壓迫感。
洗完后,謝瞻帶著梁湘橙重新回到了洞穴。
烤雞戰(zhàn)術(shù)的成果非常顯著,謝瞻不過給梁湘橙投喂了一個肉食,梁湘橙便對他放松警惕,好感度大漲,且愿意讓他觸碰了。
到底還是個單純的孩子。
夜間謝瞻睡在洞口,梁湘橙睡在洞穴里面。
謝瞻偶爾看向外面的黑暗,他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和梁湘橙認(rèn)識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一起上求生綜藝,也在一個差不多的洞穴里面,說了很多話。
卻沒想到……梁湘橙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竟真的住在這種地方。
謝瞻感覺心里不是滋味,他翻過身,正巧與洞穴里面的目光相對。梁湘橙不知道看了他多久,謝瞻朝他彎了下眼眸,他便又像受驚一般,快速翻身佯裝睡覺了。
接下來的幾天謝瞻像是抓住了訣竅,他每日都給梁湘橙送一個大禮,或是燒雞,或是大魚,或是烤兔。
次數(shù)多了,梁湘橙對他的好感度也在慢慢累積。謝瞻一步步靠近,從碰他的手,進(jìn)步到了臉蛋,再到脊背,雙腿,最后到了胸口。
梁湘橙沒怎么排斥他,但總喜歡在謝瞻身上嗅來嗅去,像是在辨別什么重要的東西。
翌日謝瞻從外面回來,發(fā)現(xiàn)了這四周的端倪。他原先便是從一條小道一直走,才進(jìn)入了這里,而如今他再嘗試著往外走,卻完全找不到通道。
這片區(qū)域的邊界處都圍上了電網(wǎng),高聳入云。謝瞻循著這些電網(wǎng)找蹤跡,卻發(fā)覺它們剛好形成了一個圓圈,牢牢地將所有的生物都困在其中。
除非有翅膀,否則梁湘橙絕無可能從里面離開。
謝瞻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不免感到陰郁。
他估量著自已如今所有的能量,邊思索邊往洞穴那邊走。遠(yuǎn)遠(yuǎn)的,他見到梁湘橙正手撐著墻壁,想要站起身體。
他這段時間骨骼在快速發(fā)育,那些本已消散的人類意識,又重新在他身上聚集,使他開始逐步恢復(fù)“人”的習(xí)慣。
“我扶你?!敝x瞻見他剛剛站起,身體便朝后倒,直接大步上前攙扶住了他。
梁湘橙轉(zhuǎn)眸看了謝瞻一眼,咬了咬嘴唇。他腿部的肌肉因為長時間的爬行已經(jīng)僵硬,他忍著撕裂的疼痛,擰著眉頭慢慢站了起來。
謝瞻在后面撐著他,梁湘橙忍痛站起來三四秒,便又體力不支,倒在了謝瞻身上。
“比之前進(jìn)步了兩秒。”謝瞻摟著他,將他額頭處的汗水擦干了,“歇一歇?”
梁湘橙不明意味地靠在謝瞻胸口,他最近想起來的事情很多,夾雜在其中的,還有另一些完全陌生的,只有關(guān)于眼前這人的記憶。
……是在做夢嗎?
梁湘橙感到怪異,他手掌粗糙,慢慢摸上了謝瞻的小腹。
“……小橙子。”他沙啞道。
這還是梁湘橙第一次開口說話。
謝瞻聞言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你說什么?”
梁湘橙卻是再也不開口說話了。
他能感受到謝瞻身上的那股氣息。
熟悉,濃郁,充沛,豐盈……那全都是梁湘橙自已身上的味道。
它們聚集在這個人的各個身體部位,手上有,腿上有,臉上也有,而嘴巴和肚子……是它們占據(jù)最多的地方。
梁湘橙有些發(fā)愣,許久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從謝瞻身上跳下,徑直去了叢林里面。
當(dāng)天晚上,他就用雜草和樹枝給謝瞻搭好了窩。他讓謝瞻躺上面,又刨開洞穴拐角的小洞,將里面的所剩無幾的鱷魚蛋全拿了出來。
他數(shù)了數(shù)個數(shù),將它們一個一個推給了謝瞻。
謝瞻有些莫名其妙,他抱著這些大蛋,笑道:“怎么突然這么大方?食物都給我了,你怎么辦?”
梁湘橙小手揉了揉謝瞻的肚子,一本正經(jīng)道:“你吃,要補?!?/p>
謝瞻:“……”
他也看向自已的肚子,后知后覺地明白了梁湘橙的筑巢行為。
他這是……以為自已懷了?
謝瞻表情微妙,他默了默,向梁湘橙發(fā)出邀請:“一起睡嗎?我害怕?!?/p>
梁湘橙頓了頓,他猶豫幾秒,往后退了一步。
謝瞻見狀瞇眸:“你愿意給我筑巢,卻不愿意和我一起睡?”
梁湘橙眼睛紅通通的,他如今的頭腦還是一片荒瘠的沙漠,除了血斑和青筋,連一根頭發(fā)都沒有。
梁湘橙自已摸了摸,低下頭。
“我丑?!彼g著手指,有些難過。
謝瞻在那一瞬間只感覺自已的心臟都被戳了一下,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徑直走下去,將梁湘橙整個抱到了草堆上面。
“誰說你丑?你是最好看的。無論什么時候,無論什么樣子,你都是最好看的?!敝x瞻一字一句向他強(qiáng)調(diào)。
“知道嗎?別這么說你自已。我喜歡你,就只是因為你。你什么樣,我都喜歡?!?/p>
他說話時面容難得有幾分清冷,梁湘橙有些拘謹(jǐn)?shù)乜粗?,直到謝瞻說完,問他聽懂了沒,梁湘橙才愣愣地點了下頭。
謝瞻一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頭腦混沌,他嘆了口氣,將梁湘橙摟緊了:“你啊,總是這樣讓人不放心。朕真應(yīng)該把你從出生就放身邊看著,也免得你總是遭難?!?/p>
梁湘橙鼻尖抵著他的胸口,謝瞻說話時胸腔震顫,嗓音順著皮膚,一點點滲透進(jìn)了他的心口。
他莫名地鼻尖一酸,有些控制不住。
“我、我做錯了嗎?”
他問的沒頭沒尾,謝瞻卻是一瞬間就聽懂了。
“你沒做錯,錯的是他們。”謝瞻感覺到胸口處的濕潤,他輕嘆一聲,慢慢安撫著這個瘦弱的孩子,“梁湘橙,你已經(jīng)很勇敢了。沒有人能比你更勇敢,也沒有人會比你更漂亮,你是最好的。”
梁湘橙咬著謝瞻的衣領(lǐng),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一度怨恨這個世界的所有,怨恨自已的愚蠢,更怨恨自已那所謂的善良與高尚品格。
要什么感恩?談什么感恩?!
這個世界是沒有心的,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沒有心的。
向善者不得好死,偽善者長命百歲。
既如此,他還需要什么人性?
……他要消滅善。
消滅善,才能消滅人。消滅人,才能消滅惡。消滅惡,方能世間安穩(wěn),永享和平。
那些怨恨的詛咒日日夜夜纏繞在梁湘橙耳側(cè),即使他墮落成獸,即使他成為低級動物,他也要不停咒罵,也要不斷叫囂著去報仇,去殺戮。
而如今……他卻是有些明白了。
“小橙子以后應(yīng)該會很漂亮吧,像你一樣漂亮?!绷合娉嚷曇糁饾u和緩下來,闔眸笑了,“不……才不要什么小橙子,你就是我的小橙子?!?/p>
這世上,其實只要還有像謝瞻這樣的人存在,他就不算輸。他曾經(jīng)所做的一切,也都不算是一場笑話,不算是無用之功。
罪在惡者,善良無罪。
梁湘橙感到疲倦,他靠著謝瞻,逐漸睡過去了:“大王,我困了?!?/p>
他語音落下的那一刻,周圍狂風(fēng)大作。
謝瞻眼眸顫動,他下意識抱緊梁湘橙,卻覺這個孩童的身軀輕如鴻毛,最后竟如單薄的紙張一般,在他懷中破碎裂開,全都化為墨跡和碎屑,飛向云端。
“梁湘橙——”
“梁湘橙?。?!”
短暫的空音過后,謝瞻的視野被全白侵占。周圍死寂,謝瞻怔愣片刻,才見世界中央的那本舊書快速翻動,最終豎起一頁紙張,正停在了謝瞻眼前。
【失落島第四十章——百骸生】
【麟蟲三百,獸魂九千。死身之處,百骸狂生,贈領(lǐng)主。】
不過短短三四秒的時間,這一頁紙張的內(nèi)容便在謝瞻眼中全部消失。厚重卻又破損嚴(yán)重的書籍大力合上,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在那一瞬間,謝瞻被整個推出了空白世界。
他猛地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旁邊有細(xì)微的呼吸聲傳來。
謝瞻緊緊抓著面前的被褥,他恍惚了片刻,才轉(zhuǎn)頭看向旁邊,梁湘橙還在抱著他睡覺,他腦袋整個埋在謝瞻脖頸里面,身體赤裸,與他肌膚相碰。
謝瞻指節(jié)動了動,慢慢摸上了梁湘橙的面容。
頭發(fā)……還在,很濃密。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耳朵也是耳朵。
“……大王,你干什么?”梁湘橙迷迷糊糊的,被謝瞻摸醒了。
聲音也正常。
謝瞻松了口氣,他收回手,面對面與梁湘橙相擁在一起:“梁湘橙,明日開始,你和我一起背思想凈化手冊?!?/p>
梁湘橙聲音慵懶,有些困:“我為什么要背?”
“因為你思想不健康,要改。”謝瞻與他鼻尖相抵,“聽到了?等你背完了,朕有賞。”
梁湘橙哼笑一聲:“賞什么?”
“朕給你筑巢?!?/p>
“……什么?”梁湘橙驀然清醒了,他笑道,“大王,你從哪兒看到的這些?筑巢……你說真的?”
謝瞻道:“那是自然?!?/p>
梁湘橙思索片刻,挑眉道:“行啊,成交。我明天就去背。
謝瞻心想梁湘橙果然容易上鉤。
只是筑巢這么重要的事,對梁湘橙來說恐怕意義不一般。
謝瞻闔眸思索片刻,覺得梁湘橙這么喜歡小金子,用金子筑,應(yīng)該能更得他歡心。
嗯……他明天就去買幾十箱金子回來。
準(zhǔn)備筑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