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吳淞口碼頭。
長谷調(diào)任東番島任總督,碼頭上聚集了眾多前來送行的日方軍政人員以及與海軍關系緊密的各界名流。
眼見長谷在副官簇擁下登艦,身影消失在船舷之后。
千代子微微側(cè)過頭,對身旁的林致遠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走吧,這里風大,我們換個地方坐坐?!?/p>
林致遠剛想開口回應,目光卻被不遠處走來的兩人吸引。
只見佐川太郎和一個約莫四十多歲,身形瘦削,身著西服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林致遠率先走上前:“佐川課長,好久不見,這位是?”
佐川太郎和林致遠點頭示意后,然后側(cè)身介紹道:“這位是犬養(yǎng)健次郎,目前擔任阿部大將的隨行參謀,同時也是影佐機關的特聘經(jīng)濟和軍事顧問?!?/p>
林致遠心中微微一凜,犬養(yǎng)這個姓氏在日本可不常見,最有名的就是被海軍激進派刺殺的首相犬養(yǎng)二了。
他正準備行禮問候,一旁的千代子卻搶先一步:“犬養(yǎng)叔叔,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您!”
犬養(yǎng)健次郎也是笑著打量著千代子,用長輩的口吻道:“上一次見你,還是在東京的賞櫻會上,那時你還只是個少女。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出落得如此美麗動人了?!?/p>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請務必代我向米內(nèi)將軍問好。”
千代子優(yōu)雅地回禮:“一定帶到?!?/p>
寒暄幾句后,佐川太郎便和犬養(yǎng)健次郎離開了。
千代子以林致遠的轎車是防彈轎車為由,兩人同坐一車前往位于虹口的海軍俱樂部。
車上,林致遠狀若隨意的問道:“這位犬養(yǎng)健次郎是不是犬養(yǎng)二的子侄?”
千代子語氣平淡:“他是三男,曾連續(xù)當選過十一屆議員,并且在犬養(yǎng)二被刺殺后,他接收并整合了犬養(yǎng)家遺留的政治遺產(chǎn)和人脈關系?!?/p>
“如今,他作為阿部大將的核心智囊與隨行參謀,影響力不容小覷?!?/p>
千代子輕輕嘆了口氣:“早些年,以他的家世、資歷與能力,或許可以入閣??上КF(xiàn)在軍部氣焰日盛,一切都要為‘圣戰(zhàn)’讓路?!?/p>
“連他這樣的人物,都不得不依托于軍部,謹慎行事,更何況……”
千代子側(cè)過頭,看向林致遠,自嘲道:“我這樣一個小女子?”
林致遠聞言有些愣神,從九一八事變,到抗戰(zhàn)勝利。短短十余年間,日本一共換了十三屆首相。
若非米內(nèi)是一步步從底層實打?qū)崟x升上來的實力派將領,擁有穩(wěn)固的根基和相當?shù)耐?,恐怕也早已被激進派徹底邊緣化了。
“果然是鐵打的貴族門閥,流水的首相官邸……”林致遠在心中無聲地喟嘆,同時也有些理解千代子為何如此沒有安全感了。
不過通過這件事,也能看出千代子所能提供給他的助力,遠非尋常人可比。
這些盤根錯節(jié)的政軍關系、高層人物的秘辛,若非身處特定階層與交際圈的核心,根本無從窺探。
也就千代子經(jīng)常出入一些茶話會或舞會,從一些貴婦口中得知。
千代子瞥了一眼正在專心開車的周慕云,輕飄飄道:“孝介下個月就要回來了?!?/p>
林致遠的目光依舊看著前方,極其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林致遠的反應讓千代子很不滿,她趁著車身轉(zhuǎn)彎的時候,悄悄掐了林致遠一下。
林致遠身體瞬間繃緊,但他還是沒有做任何回應。
等兩人抵達虹口俱樂部時,早已在休息室等候的美惠子便迎了上來。
像今日為長谷送行這種場合,以她的身份和背景,是沒有資格進入海軍基地的。
林致遠陪兩人打了會網(wǎng)球,便退到場邊的藤椅上休息。
今天是他與千代子發(fā)生關系后的第一次見面,這段時間里,千代子并未借機糾纏他。
反而,很是用心地幫他搜集關于島田的情報,無疑是一個極其聰明且懂得分寸的女人。
不過長谷突然調(diào)離,他不知道孝介的晉升會不會受到影響。
他對石川孝介并無太多感情,更多的是利用關系,但現(xiàn)在突然和千代子的關系有所突破,讓他有了其他想法。
從虹口俱樂部離開后,林致遠沒有返回住所,而是讓周慕云驅(qū)車繞了幾圈,確認安全后,才悄然前往法租界別墅。
總部讓他調(diào)查詹臺明失蹤一事,雖然他之前和詹臺明接觸時,也曾懷疑過對方,但現(xiàn)在這份電文徹底印證了他的猜測。
聯(lián)想到詹臺明是緝私處的處長,林致遠這才意識到,周、李兩人一開始的矛盾很可能就是詹臺明在幕后推波助瀾。
看來是自已的貿(mào)然介入,導致事態(tài)升級,才讓對方暴露。
但隱蔽戰(zhàn)線很多事都是不可控的,就像他現(xiàn)在也隨時可能遭到山城特工的刺殺。所以他平時出行都是乘坐防彈轎車,并且?guī)ё懔俗o衛(wèi)。
另外,林致遠通過渡邊傳回的情報,得知就在詹臺明失蹤當晚,陳樹居然死了。
這個他一直想要鏟除卻苦于找不到合適時機下手的目標,竟然就這般突兀地死了。
李群在提交給特高課的報告里,只寫了陳樹是在一處安全屋遭遇襲擊身亡,卻并未說明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那里,以及所執(zhí)行的是何種任務。
不過報告里倒是對陳樹等人的死亡原因作了簡要說明,結(jié)合詹臺明的失蹤,林致遠很快鎖定了傅瑛,只有傅瑛具備實施這一切的動機、機會和能力。
林致遠凝視著窗外的景色,此刻他不禁慶幸策反渡邊這步棋走得精妙。
76號遞交給特高課的報告,只要是經(jīng)過渡邊之手,都會傳到他這里。
當然這些情報并不是每一份都會上報總部,那樣只會增加渡邊暴露的風險。
可即便渡邊已傳遞過多份關鍵情報,林致遠對他還是防著一手。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更何況小鬼子大多都是偽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