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燼輕輕撫了撫匣子,也不打開來看,將之遞給身后的明澈,抬頭看向?qū)γ鏆舛葟娜蒿L(fēng)度翩翩的范文。
“一看到你,我就想起周伯伯曾對你的形容。”
“大舅肯定沒說我好話?!?/p>
“也沒說你壞話,就說你不愛讀書,調(diào)皮搗蛋,對著這塊寧靜致遠的牌匾思過了不知多少回。現(xiàn)如今的范大人,和周伯伯口中的調(diào)皮小子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p>
范文看向牌匾,臉上帶著笑,鼻子卻發(fā)著酸。
“人這一生,什么時候長大和年紀(jì)沒有關(guān)系,可能在某個瞬間,突然就長大了。”范文看向蘭燼:“我很感謝蘭燼姑娘把這宅子買下來,目前為止,我人生中最快樂最肆意的記憶都在這里?!?/p>
“只能說,我也很意外,本是因為你大舅的緣故才買的?!?/p>
數(shù)次見面,這是蘭燼第一次用周家的事閑談做為話引,范文心下轉(zhuǎn)了許多念頭,只是哪一個,他都不敢深想。
但他又知道,蘭燼不會邀他過來說無關(guān)緊要的事。
這個人,向來目的明確。
“從我收到書信的時間來推算,周叔應(yīng)該快到京都了。”
竟然,竟然真是……
范文腦子都空白了一瞬,身體下意識的前傾急聲問:“姑娘口中的周叔,是指我小舅?”
“沒錯?!?/p>
范文捏緊拳頭,流放之人來京都,是死罪!
可蘭燼明顯是從黔州出來的,而且,小舅絕不可能胡來。
他站起身來朝蘭燼深施一禮:“請姑娘明言?!?/p>
“范文,我和周家是一條船上的人,不會害他們,你安心坐著。”
見他坐下,蘭燼繼續(xù)道:“閻錫的事,你應(yīng)該有所猜測,背后確實有我出力?!?/p>
范文心下稍安,蘭燼連這事都和他說,可見確實沒把他當(dāng)外人,于是他說出心中的猜測:“你在為黔州的人翻案,袁指揮使是,周家,也是其中之一?!?/p>
“正是?!?/p>
“還會有其他家。”
蘭燼笑著點頭,她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范文一顆心緩緩落回余地,那他就只有一個擔(dān)心了:“我小舅,安全嗎?”
“袁賀望的長孫如今也在京都,你可有半分消息?”
沒有。
范文心里有了答案,袁賀望的案子最近傳得沸沸揚揚,可他的長孫來了京都卻無人得到任何消息,那周家的人來,他們同樣能藏得住。
“我能和小舅見一面嗎?”
“當(dāng)然,到時我會讓人給你遞消息。今日找你,是提前和你說一說這事,讓你多些時間去思考能做些什么。”
范文伸手相請:“姑娘只管說,我都聽著?!?/p>
蘭燼看出來了,范文對他外祖一家確實極有感情,如今知曉能有機會讓周家回來,那股子迫切的心情,都不必多說什么就讓她感受分明。
“周家出事時,正是你祖父和付棣爭奪參政知事一職的時候。就在這個期間,周家被查出收受巨額賄賂,賣官鬻爵,皇上大怒,將周家全族流放黔州。這個參知政事,最后自然就落在了付棣頭上?!?/p>
范文點頭:“沒錯,后來我知道了原因,因為付棣是鎮(zhèn)國公游家的姻親?!?/p>
“是游家的姻親,游家在這件事中一定出了力。但真正在背后謀劃了這一局的一定是付家。付棣是最后受益的人,游家會借力給他們,但一定不會什么都為他爭來,送到他手上,這是四皇子才會有的待遇,付家還差得遠?!?/p>
范文輕輕點頭,確實如此。
蘭燼輕撫尾指上的疤痕:“做下這事的是付家,就不會全無痕跡,所以袁賀望的事我要讓袁凌過來,周家的事也要讓周家的人來。有些事,只靠嘴上說是說不清楚的,身在其中的人最清楚細節(jié),也最能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p>
“把握大嗎?”
“沒有一點把握,我不會選周家前來,但是不是真能成,得等你小舅來了,詳查過后才知道?!?/p>
范文覺得沒底,便打了個比方:“和袁指揮使這事比呢?”
蘭燼想了想:“袁家這事更有把握些?!?/p>
范文的心往下落了一點,但到底不是毛頭小兒了,倒也穩(wěn)得住。
他相信大舅和小舅的決定,和蘭燼打過這么久的交道了,也相信她的本事。
“你如今和家人關(guān)系如何?”蘭燼看向他:“范家雖然不算四皇子黨,但和四皇子的關(guān)系也一直不清不楚。你如今明面上算是投靠了五皇子黨,你家里人知道嗎?”
“祖父知道,他覺得這樣挺好。范家也就是個二流家族,夾縫中求生存,都不得罪為最好。至于我那個父親,自從我在五皇子那有些臉面后,他在我面前更說不上話了?!?/p>
“范家能出一個你,是你母親的根子好?!?/p>
范文笑了,拱了拱手道:“多謝姑娘夸獎?!?/p>
蘭燼點了點頭,應(yīng)下這句謝。
“他如今對你母親好嗎?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以前瞞著你外祖一家的事,待你小舅來了京都可就瞞不住了?!?/p>
“我從來都不想瞞著,是母親攔著我不準(zhǔn)我說。小舅來了正好,我一定好好告上一狀!若周家能起復(fù),我一定,會促使母親和離歸家!”
范文的態(tài)度,讓蘭燼對他都有些刮目相看了:“范文,你真的不錯?!?/p>
父母和離,對他各方面的傷害都是最大的,可他卻不為自已利益考量,而是只為母親著想,這樣的兒子,在世家中不多見。也可見,范夫人在范家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才讓兒子如此為他不平。
“娶一個樣樣不如我母親的人為平妻,這是對我母親最大的侮辱!”
范文想到母親忍得捶胸的模樣,話里帶著恨:“周家的女兒,在娘家是掌家女,紅妝十里下嫁到范家,我兩個舅舅更是為我娘做足了臉面。周家未倒時,范家從周家拿了多少好處,我娘的嫁妝填了范家多少窟窿,要不是填補了范家,后來救濟周家的時候,又怎么會那么快就把家底掏空。我娘去求范紳,范紳把我娘踢倒在地,那副得意張狂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么強烈的恨意,讓蘭燼沒了顧忌:“如果,我要從范紳那著手來查周家的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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