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還有嗎”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穿過海風(fēng)，鉆進蘇航天的耳朵里。
他那張緊張而漲紅的臉，忽然平靜下來。
所有的焦躁，所有的不安，都在這一刻褪去。
他仿佛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慌亂無措的憨憨，而是一個準備將自已完全剖開的男人。
他坦然地，柔和地，直視著她。
“有的。”
他稍稍側(cè)頭，藍島市碼頭的百余米外，露天的一排咖啡廳亮著暖黃的燈。
有鋼琴聲從其中一間屋里緩緩傳出，略帶抑郁的和弦，一個音節(jié)催動著一個音節(jié)，順著風(fēng)飄了過來。
蘇航天自嘲地扯動了一下臉頰，開了口。
“我出生在一個還不錯的軍人家庭，父親是一位人們口中的高官?！?/p>
“我在知名大院里，被眾星拱月般的一路長大?！?/p>
“盡管我長得不高，力氣也不算大，但我還是很輕易地成了孩子王?！?/p>
姜若水安靜地聽著，海風(fēng)吹動她額前的碎發(fā)，那雙清冷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但其實沒人知道，”蘇航天聲音放輕。
“我生性少言寡語，比起在外邊的孩子堆里稱王做霸，我更喜歡躲在自已屋里吹風(fēng)扇，看一本游記…每次幻想，就是一整個充滿蟲鳴鳥叫下午的記憶?！?/p>
他的敘述很平靜，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是在陳述一些被封存很久的事實。
姜若水抓著行李箱拉桿的手，指節(jié)微微收緊。
“我的未來，在所有人看來都早已注定?！?/p>
“長大后，我將成為別人口中的青年才俊，然后繼承父業(yè)，努力十幾年，爬到一個還不錯的位置。”
“幾年后，我甚至還有一次大的跳躍，去觸及普通人高不可攀的星耀。到那時候，會有一個不錯的女孩和我結(jié)婚，生孩子，在大房子里其樂融融的過完還算不錯的一生?！?/p>
他一連用了好幾個“不錯”，那語氣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疏離，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原本的我，就像溫室里的花……不過，這一切都在我十八歲那年發(fā)生了改變?！?/p>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
“父親意外失蹤，軍隊里諱莫如深，流言蜚語卻不斷傳來，突然一個晚上，我家就成了大院里的不祥。”
姜若水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那一夜，雨很大。我那些來自同伴和鄰居們的稱贊和羨慕，都被漫天的雨線沖刷得一干二凈，偌大的家屬大院，我和母親竟然無處躲藏，只能淋著雨回了老家?！?/p>
他沒有描述自已當(dāng)時的心情，可那平淡的敘述，卻比任何控訴都來得沉重。
“之后，我母親身體欠佳，患上了疾病?！?/p>
“而我，患上了幻想?！?/p>
“我時常在夜里大口喝著啤酒，暢想著更加盛大的未來，我想象著終有一天，我將帶著一項項重大成就重回大院，重回到別人艷羨的注視里?！?/p>
“于是我加入了條件最艱苦的空軍，為了一口氣，我戴上了熱忱的面具?！?/p>
他終于說出了那個詞，面具。
那個所有人都習(xí)以為常的，熱忱開朗的蘇航天，原來只是一個面具。
“直到我遇到了你。”
他的話鋒轉(zhuǎn)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我突然感覺，小時候夏天看的那些游記書本里的故事，活生生地在我面前預(yù)演開來?！?/p>
“歷經(jīng)艱險之后，我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個讓我心跳加速，打心眼里喜歡的女孩?！?/p>
“我想跟她在望不到邊際的草原上舉行婚禮，我想乘坐華麗的游輪去南極，我想和她去海角天邊，坐在石頭上看著山盟誓言。”
“我還要去魯師的故居，我還想組建一支樂隊，我還想拍一部電影……”
他的語速開始變快，那些被壓抑了太久的，屬于少年蘇航天天馬行空的幻想，在這一刻井噴而出。
“一切的一切，我都要和她在一起?！?/p>
“因為有了她，我突然想要無限的人生！”
他急促地喘息著，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里，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光。
“但我覺得，我也不能算貪婪?！?/p>
他的聲音，最終歸于最深沉的溫柔。
“其實到底，我想的只是和她在一起?！?/p>
最后一個字落下，他所有的激情和幻想都耗盡了。
蘇航天說到這里，獨自沉默下來。
他轉(zhuǎn)開頭，不再看她，只是望著遠處灰藍色的海面。
他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他把最真實的，最脆弱的自已，都攤開在了她面前。
現(xiàn)在，該放手了。
他重新轉(zhuǎn)回頭，準備說出那句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的，最后的祝福。
“如果你非要走，那我祝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猛地收縮。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涼，指尖卻帶著一絲細膩的溫柔。
蘇航天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低頭，看著自已那只被海風(fēng)吹得粗糙的大手，被一只纖細白皙的手輕輕拉著。
姜若水什么都沒說。
她只是拉著他，然后轉(zhuǎn)身，開始小跑。
那個銀色的行李箱，被她毫不猶豫地丟在了原地。
蘇航天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識地邁開腿，跟著她的步伐。
他被她拉著，一路小跑。
跑過空曠的碼頭，跑過那排亮著暖燈的咖啡廳，跑過那些投來好奇注視的路人。
風(fēng)在耳邊呼嘯，鋼琴聲被遠遠甩在身后。
蘇航天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不是因為奔跑，而是因為那只緊緊拉著他的手。
他感覺自已不是跑在水泥路上，而是飛了起來。
飛向了那一萬八千零一米。
那是他從未抵達過的，屬于她的天空。
而這一次，是她親自下來，將他帶了上去。
她跑著，忽然回頭，那一直緊繃的唇線，終于彎起了一道在晚霞里無比動人的彎弧。
她清亮的聲音，順著風(fēng)清晰地傳來。
“跟不上了？”
“跟得上！”蘇航天咧開嘴，笑了，眼眶卻有些發(fā)熱，“你去哪，我都跟得上！”
此時，劉亦飛扮演的姜若水，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她滿意的點頭，拉著他，義無反顧地，跑進了那片絢爛如火的晚霞里。
（補：周五的三章，凌晨才寫完，會進一步加快目前劇情，盡快切入個人主線，意見和建議請丟評論區(qū)……1、母親篇結(jié)束后，會立即進入蘇誠的個人主線，爺爺?shù)墓适聲嗨樵谥骶€里，拒絕套路、套娃那類的無腦震驚……2、繼續(xù)求大大們的催更、五星書評、追更支持！有免費禮物就更好了，因為可以增加書的熱度…有你們支持，才有這本書走下去的堅實動力...感謝各位看書的大大，感謝你們包容本書的小毛病，一切為了個性鮮活的主角們，他們值得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