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臨安過年的時候也很熱鬧。
但那熱鬧是他們的,與陳小富的前身無關(guān)。
當家家戶戶都掛起了嶄新的燈籠的時候,當臨安城的大街小巷都熱鬧歡騰的時候,前身的內(nèi)心會愈發(fā)的悲傷。
他不會再出門。
他會呆在花溪別院南院的房間里關(guān)上門。
童年時候他會一個人悄悄的大哭一場,少年時候……他不再哭了,卻依舊會關(guān)上門獨自一人望著窗外發(fā)呆。
他期盼著帝京的父親能來花溪別院看他一眼,他更渴望父親能在花溪別院陪他過一個年。
可父親從來都沒有在花溪別院過年!
奶奶倒是會讓下人們將別院的幾個院子都布置一番,也會換上嶄新的燈籠,三十晚上也會貼上新的春聯(lián)。
但這僅僅是個形式,與萬家團聚這個詞語完全無關(guān)。
坐在馬車里,望著車簾外的萬家燈火,陳小富似乎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就要過年了。
這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即將要渡過的第一個年!
他絲毫沒有去開陽神將府與父親團聚的想法,他甚至腦子里都沒有生起過這個念頭!
那地方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可以是臨安的花溪別院。
也可以是帝京玉淵潭邊的花溪小院。
但絕不會是開陽神將府!
心不安處非吾家,他本能的對開陽神將府很是排斥。
他不想看見那個姨娘,也不想看見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唯有小妹陳若雨算是他唯一的掛念。
收回這思緒,他的眉間又不知不覺的微微一蹙。
昨天收到了從臨安送來的一封信。
這封信不是爺爺和奶奶寫的,而是老黃寫的!
老黃在信中說神武營第二批兩千戰(zhàn)士已訓練完畢。
相較于第一批那一百三十個戰(zhàn)士,這兩千戰(zhàn)士要遜色不少,主要是冷道人離開了無極觀去了蜀州。
冷道人走了,就沒有了給戰(zhàn)士們淬體的湯藥,這兩千戰(zhàn)士在力量和耐力上與那一百三十個戰(zhàn)士頗有些差距。
但相較于天下諸國的最精銳的戰(zhàn)士,他們依舊厲害許多。
尤其是在裝備了鎖子甲和百煉刀之后。
老黃還說他們無法輕易拉開神臂弩,張大爺和他的兒子張槐桑將神臂弩改成了神臂弓,拉開的力道小了許多,但比軍伍中的弓箭依舊強悍不少。
老黃還說青云山那處訓練基地暴露了,女皇陛下竟然派了一千天鳳軍去過了青云山。
天鳳軍在青云山的那處基地里呆了足足五天!
好在神武營的那兩千戰(zhàn)士在他們到來之前就訓練完畢,都已回到了花溪別院,他們在青云山里也就是看見了那處無人的基地。
天鳳軍也來過花溪別院。
并沒有進去。
只是站在別院外看了看。
老黃在信中說十里河村還有花溪村一切皆好,瓦泥山山頂?shù)蔫F礦趁著現(xiàn)在農(nóng)閑時節(jié)又在開采。
只是那鐵匠鋪在打造好了兩千套鎖子甲百煉刀和神臂弓之后那些匠人們不知道干什么了。
張大爺拿了主意,讓他們一邊打造農(nóng)具一邊繼續(xù)打造戰(zhàn)刀神臂弩和戰(zhàn)甲,還有你留下的那個攻城弩……
夏侯常勝說應(yīng)該繼續(xù)打造,他尋思等過了年再選兩千人去訓練。
老夫人認可。
夏侯常勝認為這兩千人就算身體素質(zhì)又差了一些,但還是比所有國家的戰(zhàn)士都要強悍。
張大爺說那幾口窯洞燒制出了不少的磚瓦,主要是燒的建城墻所用的大磚。
張大爺認為得先將圍墻給修起來,將床弩先架設(shè)上去,這樣會更安全一些。
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修筑圍墻這個事已經(jīng)在著手開始干了,只是這圍墻很長很寬大,要建成大抵需要兩年左右的時間。
花溪別院的人手不夠,得大量雇人,老夫人說缺銀子了,叫你在帝京想想辦法弄一些銀子回來。
另外,從集慶那邊傳來了風聲,說戶部和刑部的官員半年前就住在了集慶,正在倒查集慶所有商人的稅。
說集慶府的牢房里已關(guān)滿了人,都是商人。
臨安的商人們現(xiàn)在也坐立不安,老夫人說恐怕會出亂子了,叫你在帝京也小心一些。
另外就是問問你,那兩千新訓練出來的戰(zhàn)士,你有什么打算沒有?
陳小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依舊看著車簾外的車水馬龍,視線卻并沒有聚焦,他想的是倒不是那兩千戰(zhàn)士的安排。
他想的是集慶這個事……如果江南道的商業(yè)崩潰,這大周距離崩潰還會遠么?
這個女皇看上去很是精明,怎么就如此昏聵呢?
她這真是窮瘋了??!
歷朝歷代,絕大多數(shù)的朝代的衰落都是因為官府入不敷出,從而向商人下手,再而向百姓下手。
辦法多種多樣。
比如課之以五花八門的稅賦。
也比如找到某些大商人經(jīng)商的漏洞……或者更簡單一些直接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其抄家滅族!
第一種是鈍刀子割肉,第二種就是刺果果的搶劫!
這能解朝廷一時之困窘,帶來的卻是難以想象的災難!
自己還想做一個大商……
商尼妹啊!
幸虧在臨安時候沒有急匆匆的去開設(shè)作坊,否則……全特么給他人做了嫁衣,自己這個穿越者,也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就是在這樣的一瞬間,他有了對權(quán)力的強烈追求。
因為沒有足夠大的權(quán)力,就無法保證自己賺銀子的計劃順利進行!
他忽的就想到了冷道士,想到了冷道士說的那句話——
“即安,造個反如何?”
李鳳梧看著陳小富陰晴不定的神色,問了一句:
“你又在憂什么?”
陳小富收回了視線關(guān)上了車簾,悠悠一嘆:“這天下我以為漂漂亮亮,卻不料它卻破破爛爛。”
李鳳梧一愣:“哪里破破爛爛了?”
陳小富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在了腦后,咧嘴一笑:
“從里到外都破破爛爛。”
“……那怎么辦?”
“就讓它更爛一些吧,縫縫補補終究不是個事,不如重頭再來!”
李鳳梧聽不明白,那張漂亮的臉上一臉的疑惑。
陳小富無法給他解釋,他轉(zhuǎn)移了話題,問道:“高手兄,就要過年了,你有什么需要買的么?”
李鳳梧沉吟三息:“多買點桂花糕。”
“這就夠了?”
“夠了。”
“好?!?/p>
馬車停下,花溪小院到了。
陳小富下了馬車,便看見了這大門的屋檐下新掛上去的燈籠。
他扭頭向隔壁那處院子望了望,那院子里漆黑一片,紅袖姑娘看來過年也不會回來了。
她在教坊司那么忙的么?
阿來從花溪小院旁邊的那處耳房里走了過來,他看向了陳小富:
“少爺,我那師叔說他和他的徒弟王多余打算來這過年……這幾天他們已經(jīng)來過了,給二郎他娘看病,二郎他娘的病現(xiàn)在已無恙?!?/p>
“師叔說這帝京就他沒有別的親戚和朋友,你看……”
陳小富果斷應(yīng)下:“好啊,左右我們在帝京也沒啥親戚朋友,叫他們明天就過來,這樣過年也熱鬧些?!?/p>
阿來咧嘴一笑:“好,對了,有個自稱吏部尚書的在書房等你。”
陳小富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問了一句:“啞巴呢?”
“不知道,傍晚他還在。”
“哦,小薇在家沒?”
“在,還有那位郡主,還有、還有小姐,她們都在后院?!?/p>
小姐便是陳小富的妹妹陳若雨。
陳小富帶著李鳳梧抬步走入了花溪小院。
他徑直向主院的書房走去。
李鳳梧分明看見陳小富的臉色又嚴肅了幾許。
他似乎真的在擔心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