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卿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似乎早有預(yù)料,一直淡淡地看著,任由她動作,直到她落了水才嘆了口氣,一扭頭利落地跟著入了水。
蘇添嬌水性極好,入水不需要換氣,一口氣游了許久,確定許卿應(yīng)該沒有追上來了,才冒頭換氣。
可這時,浮在水里的腳卻被人扯了一下。
她往下一看,男人的臉在水里若隱若現(xiàn),如同附骨之蛆,甩不掉誒!
蘇添嬌嘆了口氣,沒有按常理出牌,這個時候沒有想著將那纏著她的男人踹開,而是吸了一口大氣后,又鉆入水中。
一入水她就朝著男人的臉?biāo)喝ァ?/p>
丑東西!
黑乎乎!
不,她堅信擁有完美頭顱的男人,絕對不可能丑得不能直視。
是真珍珠那就露出來!
許卿水性不弱于蘇添嬌,腦袋左右搖擺一路躲藏,就是讓她無法得手,直到又游出一段距離,兩人都有些累了。
女人先一步浮出水面,男人跟著鉆了出來。
黑發(fā)濕嗒嗒的貼在臉上,頭骨還是優(yōu)越的,只是月光下男人的臉還是黑乎乎,那顆礙人的痣也沒有掉。
蘇添嬌甩了甩頭,月光下臉白如玉,研究地盯著許卿的臉。
“你應(yīng)該用的不是易容術(shù),而是貼了人皮面具。這人皮面具做得不錯,泡了這么久的水,也沒有掉!”
許卿漆黑的眸子一深,淡淡地盯著她:“你很想知道我究竟長什么模樣?”
“嗯!”蘇添嬌點頭。
“不后悔?”許卿再次問。
蘇添嬌格格地笑了起來,摩拳擦掌:“你怕是不了解本宮,在本宮眼里,就還沒有后悔二字!揭,是你自己揭,還是本宮幫你揭!”
捉了這么久的迷藏,狐貍尾巴終于藏不住了。
蘇添嬌瞇了下眼,暗藏警惕與期待。
許卿站著沒有動,蘇添嬌湊了上去。
皎皎月光下,女人修長白皙的手指摸上了男人的臉頰,河水泡過涼得像鬼,可也讓人更加清醒。
男人目光一錯不錯,只盯著女人的動作。手指從臉頰移到耳后,仔細辨別,摸索終于找到了破綻,往上一扯,伴隨嘶的一聲,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就被揭了下來。
真相就在眼前,蘇添嬌的心跳開始加快。
先露出來的那點皮膚極白,比上好的羊脂玉還白,兩片薄薄嘴唇極紅如赤血,只是在上嘴唇的中央有一粒極小櫻紅色的痣。
看到這里,蘇添嬌的手突然就頓住了,竟然將撕開的面皮往男人臉上重新貼去,越想貼緊就越貼不緊,最后干脆還露出一角沒有貼住,她也不管了。
嘩嘩水響,她往后退了幾步:“嘿嘿……許卿是吧,本宮突然間就對你的臉不感興趣了,要不我們一拍兩散,你往東游,我往西游?”
“你那賣身契就當(dāng)不存在,你從此就是自由心,如何!”
“不怎么樣!”許卿平靜的眼眸卷起一層風(fēng)浪,周身釋放出森冷寒氣,在蘇添嬌的拒絕中,一抬手將那張貼在臉上許久,未曾揭開的人皮面具徹底撕開了。
人皮面具落下,浮在水面。
完全露出真實面目的男人,臉看起來比剛剛揭開一角時還要白,那種白是蒼白帶著病態(tài)的,多情卻是薄情的桃花眼從漆黑變成了猩紅。
像是索命的閻王,盯緊著眼前獵物。
“你不是很想看,怎么,嚇到了?我這張臉,讓你想到自己做的虧心事了?”
蘇添嬌心中一顫,心虛的舔了舔櫻唇,然后如銀鈴嬌笑地游近了男人,冰涼的手指再度撫摸上絕艷的臉。
對,男人的長像不是溫棲梧的做作張揚刻意營造的俊美,也不是沈臨的剛毅陽光,而是男生女相雋秀妖艷的那種。
尤其是唇上那粒櫻紅小痣極具個性與吸睛效果,只一眼就讓人淪陷。
偏偏氣質(zhì)又極清冷,生人勿近,近者死!
“呵呵……大將軍說笑了,本宮能做什么虧心事,本宮即便做了,也是有人活該找死,為的也是江山永固,你說是嗎!”
手指蜒沿而下,落在那嘴唇邊,欲進未進!
許卿諷刺地睨著她,薄薄的嘴角勾勒出那自嘲的弧度。
“所以,為了江山永固,本將軍就活該被你毒斷了雙腿!蘇鸞鳳,毒斷我的雙腿這些年你有沒有做過噩夢?夢中我可有來找你索過命啊!”
蘇添嬌眸色驀地一怔,而后瀟灑流轉(zhuǎn),那落在他嘴邊的手游退到臉頰位置,啪啪調(diào)戲地拍了兩下,格格笑了起來。
“當(dāng)然沒有,本宮所作所為的都是為了江山,哪里來的心虛。大將軍真是愛開玩笑?!?/p>
許卿嘴角的嘲諷驀地又是一收,變成了狠戾,眼底戾氣橫生。
“所以將近二十年,從未想過我?所以我故意露出破綻,一瘸一拐在你面前每日走來走去,你懷疑我,可從沒有想過,我就是蕭長衍,對嗎?”
蘇添嬌一愣,她的確沒有懷疑過許卿是蕭長衍。
她的怔愣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許卿眸底戾氣加重,雙手一擊河面,河水嘩嘩作響,河浪激起有半米高。然而驀地拍下她放在他臉頰上的手。
手被拍得發(fā)麻,意外沒很痛。
蘇添嬌卻是很確定了,許卿……不,是蕭長衍這壞家伙,又是賣父葬女,又是將自己扮得那般丑,繞了那大一圈,神神秘秘,原來是來找她尋仇的!
同時又更加心虛,蕭長衍這家伙尋仇就尋仇,偏要將話說得這般充滿歧義。聽著像是生氣是因為她,沒有將他認出來,沒有想他似的。
可他們明明是注定了的仇敵!
毛骨悚然。
蘇添嬌回想起這些天與蕭長衍相處的點點滴滴,真是后悔,自己大意了,要不然早溜了,哪里還能等到現(xiàn)在。
難怪說剛剛看沈臨和蕭長衍對話的畫面那般熟悉呢,沈臨不是就是吃蕭長衍的虧長大的嗎!
不過,她也沒有少吃就是了。
所以她看戲,蕭長衍遞瓜子。她假裝逃跑,沈臨都被騙走了,偏他守株待兔,所以最了解自己的,永遠是自己的死對頭啊。
她是真的很討厭蕭長衍的,說起對蕭長衍的討厭,簡直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可自從發(fā)生了一些事,蕭長衍雙腿因而斷,她那些討厭也就變成了心虛。
蘇添嬌嫵媚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隨即很快斂去,變成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晃了晃被男人抓住的手腕。
“牽這么緊?這般氣急敗壞?可你要理解本宮啊,誰沒有事想著自己的死對頭!今日反正落你手里了,本宮認栽?!?/p>
“說吧,你想怎么樣?把本宮腿也打斷了?還是現(xiàn)在就把本宮脖子擰斷了?行吧,反正剛剛在河里也洗干凈了,要不現(xiàn)在就擰?!?/p>
蘇添嬌抬起頭,將自己修長白晳的脖子往蕭長衍面前懟,帶著他抓住她手腕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放。
女人突然妥協(xié),男人那還沒有發(fā)泄完的怒火半路啞了火,就像是燃了一半的煙花,剛要躥上天空突然墜落,滿滿的無力感。
男人那雙赤紅的眼眸,甚至有些迷茫地盯著蘇添嬌那截在眼前的脖頸。
那么的纖長脆弱,能看到上面青色血管,恐怕輕輕一擰就會扭斷。
蕭長衍松開了蘇添嬌的手腕,冰涼帶著水珠的手指碰了過去,一滴水珠落在脖子上,蘇添嬌眼里閃過腹黑,仰著的腦袋突然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地狠狠砸下。
嗡的一聲蕭長衍的腦袋被撞得眩暈,晃了晃,人隨著水波退后數(shù)步。
趁著這會時間,蘇添嬌像是魚一般再次鉆入水中,雙腿一擺,人已經(jīng)游出數(shù)米遠。
等蕭長衍撫著被撞的額頭緩過神來,河水里已經(jīng)看不到蘇添嬌的身影。
上當(dāng)了。
騙子的嘴里,可有一句真話!
“大將軍,您怎么獨自步行回來了。您的馬呢?”
京城城門口,那守門小將看著已經(jīng)重新易了容,衣服半干,獨步而來的蕭長衍,左右看了看,迎了上去。
“馬被偷了!”蕭長衍淡淡地道。
沈臨一行人離開,都各自騎走了自己的馬。
蘇添嬌的馬則是被她放走引開沈臨了,而他的馬是在的,結(jié)果蘇添嬌耍詐從河水里游走后,又返回了岸上,騎走了他的馬。
他只能一路施展輕功而回。
那守門小將一愣,他還是第一次見自家將軍吃虧。
自家將軍可是有個名字,叫做賽諸葛,只不過當(dāng)年因為一場宮變,受到了牽連,從此隱退,否則豈會論到溫棲梧在朝堂獨占風(fēng)頭。
“她可入城了?”蕭長衍語氣淡漠,不過還是破銅鑼的聲音。
小將自知問的是誰,連點頭:“入城不足半炷香!”
蘇添嬌入了城,為了減少目標(biāo),在城門口的時候就棄了馬。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還是想要去看天下,不想讓沈臨他們發(fā)現(xiàn),所以想返回城京先躲藏,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甩了蕭長衍。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永遠是自己的死對頭。
她還沒有走出多遠,就再次被蕭長衍盯上了。
眼看前面是一條死巷子,身后蕭長衍這陰險的家伙,除了自己竟還帶了人緊追而來。
抬眼,不知是誰家宅院小門沒關(guān),她抿了抿唇,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