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騎著摩托跟著劉鳳虎回到了家里面。
剛一進(jìn)屋,就聽見了屋里面有人在哭泣。
“知川啊,不行咱們先上山里面躲一躲吧,得罪了當(dāng)兵的,咱們家可是折騰不起??!”
屋子里面,小舅子沈知川的丈母娘看著被打成不像樣子的姑爺子,心疼的抹眼淚。
“放心吧媽媽,我姐夫老尿性了!”小舅子媳婦張小鳳開口說道。
“那在尿性,還能厲害的過當(dāng)兵的?”
老太太臉上全都是心疼。
“那憑啥啊白挨打啊,怎么也得給咱們一點說法!”張小鳳憤怒!
媳婦沈知霜也點了點頭:“對的,這事兒不能就這樣算了。”
小舅子丈母娘一臉唯唯諾諾:“可那是當(dāng)兵的啊……”
屋子里,小舅子丈母娘的眼淚還在撲簌簌往下掉,拍著大腿哭訴:“你們說說!
平白無故挨一頓打,招惹的還是那些……穿四個兜的!那些人……那都是有槍的官老爺!
咱老百姓惹得起嗎?知川啊,聽娘的,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趕緊的,后半夜就跟我回俺們屯子躲躲……這靠山屯沒法待了!”
她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掩飾的恐慌。
張小鳳氣得胸口起伏,拳頭攥得死緊:“躲?躲到啥時候是個頭?娘!這口氣我咽不下!憑啥啊!憑啥就把咱打成這樣?!我不服!我……”
她話音未落,屋外猛地傳來一陣由遠(yuǎn)及近、沉悶有力的引擎轟鳴聲。
緊接著是急促的剎車聲,輪胎碾過石子路的“嘎吱”聲清晰得瘆人。
屋里瞬間死寂一片。
就連一直捂著臉吸冷氣的沈知川也猛地放下了手。
眼睛里全是驚疑不定。
丈母娘的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嚨,只剩下驚恐的抽噎和驟然放大的瞳孔。
張小鳳蹭地一下站起來,下意識就往身旁的菜刀摸去。
“壞了……壞了啊!”小舅子丈母娘的臉“唰”一下褪盡了血色,變得蠟黃。
她哆嗦著嘴唇,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你…你們聽聽!這動靜……指定是他們…是當(dāng)兵的…找上門來了!
來…來抓人了!天啊…這是要把咱知川逮走?。 彼偷嘏ゎ^看向沈知川,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幾乎是同時,院門被一把推開,高大魁梧、一身筆挺綠色軍裝、肩章閃亮的劉鳳虎。
帶著兩名同樣軍裝筆挺、神情嚴(yán)肅的警衛(wèi)員,邁著軍人特有的利落步伐,跨進(jìn)了院子。
陽光勾勒出他那身制服的硬朗線條,也讓他臉上那未完全消散的怒容顯得更具壓迫感。
陳光陽緊跟在劉鳳虎身后半步,剛張嘴想解釋:“虎哥,這就是……”
說時遲,那時快!
那個剛剛還嚇得渾身篩糠、哭訴著讓女婿逃跑的小老太太!
她的恐懼在見到這身象征著“抓人”、“部隊”、“強(qiáng)權(quán)”的綠軍裝和軍官面孔的瞬間。
竟然理智那根弦,“啪”地一聲,徹底崩斷了!
“嗷……?。?!”
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嚎,如同炸雷般在小院里響起!
剛才還癱坐在炕沿邊上的小舅子丈母娘,身體里不知哪來的力氣,整個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貓。
“騰”地一下彈了起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像一顆肉彈,直撲剛剛站定的劉鳳虎!
“俺跟你拼了啊……?。?!”
眼淚鼻涕在她因為恐懼和憤怒扭曲的臉上肆意橫流。
她根本沒看清來者何人。
也顧不上什么身份場合,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當(dāng)兵的把她姑爺子帶走!
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帶著莊稼人拼死搏命的狠勁兒。
猛地就揪住了劉鳳虎那身嶄新的軍裝前襟!
“噗嗤!”
“呲啦!”
布料被狠狠揪緊、拉扯的聲音刺耳地響起!
“憑啥抓俺家姑爺子????!憑啥?。。?!”
她像頭發(fā)了瘋一樣,腦袋猛地朝著劉鳳虎懷里撞,嘴里爆發(fā)出連串帶著哭腔的怒罵。
那唾沫星子、眼淚水、甚至剛才擤鼻涕的痕跡,全都一股腦兒地蹭在劉鳳虎筆挺的軍裝上。
“俺家知川老老實實去辦事!你們那些個喪良心的王八犢子就給打成這樣!還有沒有天理了?!還讓不讓俺們老百姓活了?!”
她一邊撕扯嚎叫,一邊用全身的重量朝后使力,雙腳亂蹬,試圖把劉鳳虎推搡出去。
完全是一副豁出命的潑婦架勢。
“放了我家姑爺子!!要抓抓我這老婆子!跟他沒關(guān)系啊啊啊……?。 ?/p>
這突如其來的撒潑沖擊,硬是把身經(jīng)百戰(zhàn)、體格強(qiáng)健的劉鳳虎都頂了個趔趄!
他猝不及防,被撞得悶哼一聲。
又被口水噴了一臉,手下意識就去格擋那雙撕扯衣服的手,臉色瞬間尷尬又狼狽。
兩個警衛(wèi)員也是一愣,下意識就要上前控制局面,手已經(jīng)按在了槍套附近。
“娘!娘!你快松手!”沈知川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疼了,趕緊從炕上撲下來想要拉開自己老娘。
張小鳳也懵了,想去拉媽媽。
“大娘,行了!住手!”一聲厲喝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響。
是陳光陽!
他一個箭步跨上前,大手鐵鉗般精準(zhǔn)地攥住了小舅子丈母娘還在撕扯的手腕。
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住了被撞得有些發(fā)懵的劉鳳虎。
陳光陽有點憋不住笑!“嬸子!看清楚人!這是警備區(qū)的劉團(tuán)長!來給知川做主收拾那些王八蛋的!不是來抓人的!”
“團(tuán)…團(tuán)長?”撕扯戛然而止。
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瘋狂撒潑的老太太動作瞬間凝固。
她保持著揪衣服的姿勢,揚(yáng)起糊滿眼淚鼻涕的臉,那雙渾濁驚懼的眼睛。
難以置信地、慢慢地聚焦到了劉鳳虎那張陰沉得嚇人的軍官臉上……
再看看自己那雙還緊緊抓著對方軍裝的手……
仿佛被烙鐵燙了似的,她猛地縮回手。
身體里的那股蠻橫勁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篩糠般的顫抖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她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只剩下壓抑不住的、后怕到極點的抽泣。
這場由極度的恐懼引發(fā)的撒潑風(fēng)暴,來得猛烈,去得也狼狽不堪。
院子里,只剩下丈母娘低低的、無措的嗚咽。
還有劉鳳虎看著自己皺巴巴、沾著不明液體的軍裝前襟,那哭笑不得、牙疼似的吸氣聲。
小舅子丈母娘咳嗽了一下,看到了劉鳳虎臉上的笑意:“那啥,你上俺家吃點飯唄……”
陳光陽在一旁都有些苦笑不得了:“嬸子,放心吧,知川肯定沒事兒!”
小舅子丈母娘那聲“吃點飯唄”剛落下尾音兒。
自個兒都覺著臊得慌,一張老臉“騰”地又漲成個熟透的茄包子,恨不得當(dāng)場刨個地縫鉆進(jìn)去。
剛才那股子撲劉團(tuán)長的虎勁兒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嗤”一下跑得干干凈凈。
她整個人縮在地上,像只剛被攆出窩的瘟雞,眼珠子都不敢抬,只瞅著自己那雙沾了泥點子的布鞋尖兒。
手指頭緊緊攥著褲腿兒,恨不得把布料摳出倆洞來。
劉鳳虎看著這老太太從“瘋母老虎”瞬間變成了“霜打蔫茄子”。
心里頭那股子火氣和尷尬勁兒反而“噗嗤”一下,憋在里頭差點沒笑出來。
他好歹是帶兵打仗的團(tuán)長,啥陣仗沒見過?
跟個嚇破了膽的老太太,犯不上置氣。
他抹了把臉上剛才被蹭上的、帶著點咸腥味兒的不明液體,吸溜了下鼻子。
那股子狠厲勁兒被他生生壓回肚皮里,換上個盡量平和的調(diào)兒,聲音還帶著點剛才嗆了口唾沫星子的沙?。?/p>
“咳……大娘,事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是咱們縣里面警備區(qū)的劉鳳虎。
打人的那倆王八犢子,讓我收拾了!
關(guān)禁閉!罰苦力!該咋處理咋處理!今天專門過來,是給老弟賠禮道歉的!”
說著,他朝身后那倆木頭樁子似的警衛(wèi)員一擺手:“去!把東西拿進(jìn)來!”
一個警衛(wèi)員立刻小跑到門口的吉普車旁,從里頭拿出兩條用報紙卷著、看不出是啥玩意兒但鼓鼓囊囊的煙。
還有一小兜紅彤彤的大蘋果。
另一個警衛(wèi)員大步上前,啪地一個立正敬禮,然后跟掏什么秘密文件似的,從軍裝內(nèi)兜里摸出一沓子嶄新的“大團(tuán)結(jié)”,整整齊齊二十張!
劉鳳虎親自接過那沓錢,直接塞到了還癱坐在地上、腦子徹底轉(zhuǎn)不過彎兒的小舅子丈母娘手里頭:
“大娘!這是給知川兄弟的補(bǔ)償!
二百塊!不多,您拿著!讓他好好養(yǎng)傷!買點營養(yǎng)品!”
那二十張大票子,熱乎乎、沉甸甸的,像塊燒紅的烙鐵直接杵進(jìn)老太太那雙攥著褲腿兒的手里!
她“嗷”一激靈,跟被火燙了似的,身子猛地往后一縮。
“二……二百塊???!”她聲音都變調(diào)了,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那沓錢,像是看見了啥妖魔鬼怪!
這可是一筆大錢?。?/p>
莊戶人家一年到頭在地里刨食兒,起早貪黑,汗珠子摔八瓣兒,能攢下幾個二百塊?
眼前這威威風(fēng)風(fēng)的團(tuán)長,不但沒抓人,還把打人的收拾了,還……還掏出這么多錢來?!
老太太腦子里那根弦兒徹底斷了。
剛才的驚恐和羞臊還沒褪干凈。
一股巨大的、做夢都不敢想的“被當(dāng)人看”的酸楚和熱乎勁兒,“呼”一下就從心窩子拱上來了!
堵得嗓子眼兒發(fā)緊,鼻子一酸,眼淚“嘩”地又淌了下來!
這回不是嚎,不是撒潑,是實打?qū)嵉?、委屈勁兒過了頭又碰上大恩情的那種哭。
她捧著那沓錢,手抖得像篩糠,眼淚“啪嗒啪嗒”往下砸,聲音哽咽得說不出囫圇話:“劉…劉團(tuán)長……你這…這可使不得啊……太多了…………”
劉鳳虎見狀,趕緊伸手把她攙起來,語氣更軟和了:“拿著!該拿的!這是我劉鳳虎代表部隊賠的不是!再不拿就是不給面子!”
他順勢又拍了拍旁邊齜牙咧嘴站著的沈知川肩膀:“老弟,放心養(yǎng)著!以后在東風(fēng)縣地面上,有啥難處,盡管提!再有人敢動你一根汗毛,就是不給我劉鳳虎臉!”
沈知川那腫得只剩條縫的眼睛,使勁兒眨巴了幾下,又驚又喜又有點懵。
看著團(tuán)長姐夫那張誠懇里帶著點霸道的臉,再看看老娘手里攥著那厚厚一沓票子,憋了半天的委屈突然就散了。
他吸溜著涼氣,想咧嘴笑,又扯動了傷口,那表情別提多滑稽了:“謝…謝謝團(tuán)長!嘶…俺沒事兒!”
張小鳳也趕緊過來,麻溜兒地給她娘擦了把眼淚鼻涕,臉上終于見著了笑模樣:“娘!我就說吧!我姐夫指定行!團(tuán)長大哥講究!”
二虎在一旁,瞪大了溜圓的小眼睛。
“虎大爺,是挨揍就給二百塊錢么?要不你也削我一頓呢?”
陳光陽:“……”
這個孽!
劉鳳虎摸了摸虎頭虎腦的二虎子,眼睛里面全都是喜愛。
“行了,光陽,那我先帶人去弄那個炮彈了?!标惞怅桙c了點頭:“行,具體位置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們可要小心?!?/p>
劉鳳虎點了點頭:“放心吧,我們帶著專家呢?!?/p>
劉鳳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陳光陽笑了笑:“正好,嬸子也來了,川子受傷,咱們整點好吃的!”
沈知川的丈母娘更是給陳光陽豎起來了大拇指!
“看來我之前是帶草帽子看豬逼,看不清眉眼高低??!”
“光陽,你就是這個??!”
陳光陽嘿嘿一笑。
隨后陳光陽很快就張羅了一桌子硬菜。
一邊吃飯,陳光陽看了看外邊的天:“外面剛下完雨,我一會兒帶三小只上山看看有沒有采蘑菇?!?/p>
媳婦已經(jīng)四個多月多月了,雖然不耽誤行動,但陳光陽也想讓媳婦多多的休息一下。
“那也行?!?/p>
“姐夫,俺和川子也去?!睆埿▲P立刻開口說道。
她已經(jīng)出了月子了。
陳光陽點了點頭,張小鳳的孩子現(xiàn)在讓丈母娘和沈知川的丈母娘一起看著。
“正好,那咱們吃完飯就去!”
這時候正是初秋的時候,正是采摘榛蘑和油蘑的好時候。
村子里面基本上的閑散人全都在采摘,然后送給三狗子,隨后三狗子曬干之后,送到樸老板那。
靠山屯今年憑借這山野菜,這一項項目,就比過了去年種了一年地的收入!
但是更不要忘了,他們還有大棚呢!
眼瞅著入秋,天氣越來越冷了,所以蔬菜的價格也開始逐漸提升起來了。
好日子就在眼前!
給三個崽子全都穿好衣服,一人手里面拿著小筐,隨后就一同上了山。
下午的日頭稍微歪了點,但威力不減。
把雨后濕漉漉的山林子蒸出一股子混合著腐葉、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潮乎乎熱氣兒。
陳光陽領(lǐng)著隊伍鉆進(jìn)了后山緩坡那片林子。
“采蘑菇嘍!誰采得多誰晚上多吃肉!”陳光陽吆喝一嗓子,聲音在林子里傳出去老遠(yuǎn)。
“吃肉!噢噢噢!”二虎第一個響應(yīng),小炮彈似的就往林子里躥,手里的小柳條筐被他甩得滴溜轉(zhuǎn),跟打虎上山的先鋒官似的。
小雀兒緊隨其后,小辮兒一翹一翹,眼睛賊亮,專門往那些樹根子底下、草窠子里頭瞄。
大龍穩(wěn)重些,拎著筐,跟在后頭不緊不慢地走,像個監(jiān)督員,還時不時回頭瞅瞅。
張小鳳緊跟在仨孩子屁股后頭,嘴里可沒閑著:“二虎!你瞅瞅你那腳底板子,踩屎殼郎窩啦?噗嗤噗嗤的!輕點蹦跶!踩爛蘑菇算你的?。 ?/p>
“哎呀老舅媽,俺這勁頭兒足!跟打虎似的!憋屈好幾天了,不得撒撒歡兒!”二虎頭也不回,嘴里叭叭地應(yīng)著,腳下一點沒收斂,踩得水花四濺。
“撒歡兒你也瞅瞅道兒!前頭有坑!”張小鳳眼尖,吼得比林子里的斑鳩還大聲。
話音剛落,二虎“嗷”一嗓子,果然一腳踩歪了,半個身子滑進(jìn)一個積了水的草窩子,濺起一大片泥點子。
“哈哈哈哈哈!”小雀兒一點兒不心疼她二哥,指著二虎摔成兩瓣兒的屁股和濺上泥巴的小臉兒,“二哥!變泥猴精啦!比那天從水泡子回來還埋汰!”
二虎自己都樂了,抹了把臉上的泥點子:“嘿嘿,這叫…這叫‘不濕身,焉得菇’!舅媽你看!俺沒摔壞!”
張小鳳已經(jīng)幾步竄過去了,大手一把薅住二虎的后脖領(lǐng)子,像拎小雞崽兒似的把他提溜出來,嘴里噼里啪啦:“沒摔壞?褲襠都給你扯成開襠褲了!還‘不濕身’?
我看你是屁股癢癢了想挨揍!給我老實點!再這么毛楞三光的,下回不帶你了!”一邊訓(xùn),一邊麻溜兒地拍打二虎身上的泥水,力道不小,拍得二虎齜牙咧嘴直縮脖子。
“舅媽,輕點!輕點!皮兒都要掉啦!”二虎求饒,臉上卻笑嘻嘻,知道舅媽是疼他。
“掉層皮兒也比摔斷腿強(qiáng)!”張小鳳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手上力道倒是真輕了點,彎腰替他撿起掉地上的小筐。
這邊剛消停,那邊小雀兒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奶聲奶氣地驚呼:“爸!舅媽!快看!大紅帽!賊拉紅!”
她指著幾棵大橡樹底下冒出來的一叢顏色艷麗得像過年紅燈籠的蘑菇,正是大名鼎鼎但劇毒的“毒蠅傘”。
陳光陽還沒來得及開口警告,大龍那沉穩(wěn)的小嗓音帶著點無奈響了起來:“小雀兒,那玩意有毒,吃了肚子疼,能疼迷糊過去。”
陳光陽贊許地看了一眼大兒子,這小子認(rèn)毒蘑菇的本事比野果子還溜。
小雀兒小嘴一撅,有點遺憾:“???有毒啊?白瞎了,這么好看……”
但還是很聽話地繞過那叢艷麗的“死亡誘惑”,繼續(xù)搜尋,嘴里還念叨,“那俺采乖的,不采美的!哼!”
二虎這邊收拾干凈了,又開始不安分。
他眼珠子賊溜溜地四處掃,忽然在一大片厚厚的腐葉叢后面,發(fā)現(xiàn)了幾朵黃澄澄、油亮油亮,傘蓋胖嘟嘟的“油蘑”。
“哎我去!金疙瘩!”
二虎尖叫一聲,也顧不上“噗嗤噗嗤”了,餓虎撲食就撲過去!
“二虎!你個虎超玩意兒!慢點!別壓壞!”張小鳳在后面看得膽戰(zhàn)心驚,趕忙追過去。
她可知道油蘑那嫩勁,一腳下去就能踩成泥兒。
二虎撲到跟前,小心翼翼扒拉開腐葉,看著那幾朵肥嫩的油蘑,口水都快下來了:“舅媽!是油蘑!香噴噴炒肉的油蘑!這得頂多少肉?。 彼焓志鸵?。
張小鳳一個大步也到了:“毛毛躁躁!瞅你把葉子扒拉一地!采蘑菇是你這么采的嗎?得這樣……”
她蹲下身,手把手地教二虎,“手指頭捏著根兒,輕輕這么一轉(zhuǎn),哎……你看,利利索索的下來了,蘑菇還不帶傷!記住沒?學(xué)著點,別跟餓死鬼投胎似的!”語氣依舊沖,動作卻輕柔耐心得很。
二虎眨巴著大眼睛,學(xué)著小雀兒的口吻應(yīng)道:“哎!記住啦,舅媽大人!這叫‘穩(wěn)準(zhǔn)狠,不傷菇’!”
引得張小鳳又好氣又好笑,在他后腦勺上不輕不重地胡擼了一把:“就你貧!滾一邊兒采去!”
很快,樹林子里就熱鬧起來。
二虎學(xué)著舅媽的樣兒,開始有模有樣地“轉(zhuǎn)”蘑菇,嘴里還給自己配音:“嘿!又一個金元寶!轉(zhuǎn)得真尿性!”
結(jié)果轉(zhuǎn)得有點猛,泥點子甩了自己一臉,逗得小雀兒咯咯直笑:“二哥,你這臉是鐵匠鋪買一贈一的!”
大龍則像個小勘探家,總能發(fā)現(xiàn)藏在腐朽樹干陰面、不那么顯眼但品質(zhì)極好的榛蘑,一采就是一小片。
他不聲不響,小筐里的分量噌噌上漲。
看著仨孩子的小筐底兒漸漸被蘑菇蓋住,陳光陽咧了咧嘴。
就在這時,前面突然又傳來二虎激動得變調(diào)兒的呼喊:
“哎呀我去去去去……!”
這次聲音里帶著狂喜,比撿到“鐵西瓜”時還要夸張!
“又咋啦?!”張小鳳心里一咯噔,生怕這小祖宗又摔溝里或者惹上了馬蜂窩。
只見二虎撅著屁股,整個人都快趴到一片特別茂密的蕨類植物叢里面去了。
兩只小手在地上使勁扒拉著什么,興奮得渾身都在抖:
“人參!俺……俺挖著人參啦!!老粗一棵!??!”
這回連陳光陽都心頭一跳!
人參?二虎又發(fā)現(xiàn)寶貝了?
張小鳳反應(yīng)最快,三兩步竄過去:“讓舅媽看看!瞎咋呼啥玩意兒,別是樹根子!”
她可聽說過,人參旁邊都好有蛇,生怕傷到二虎。
她自己也半跪下,借著林子里的光仔細(xì)瞅二虎指的地方。
二虎得意洋洋地指著:“舅媽你快看!那紅珠珠!還有那長須子!毛茸茸的,跟我上次看的一樣!”小家伙臉漲得通紅,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滿桌的肉包子和亮閃閃的玩具槍。
張小鳳凝神細(xì)看,只見那幾棵闊葉蕨茂密的根莖處。
確實露著幾個紅艷艷的小漿果,底下連著的須子又長又密。
她心頭那股熱乎勁兒“噌”地就上來了!“哎呦我滴媽呀!還真是……”
她下意識吸溜了一口涼氣,老采山人也沒見過這么大陣仗的“參形物”,手都有點抖。
那股子虎超勁兒瞬間被一種罕見的、小心翼翼的狂熱取代,眼神像探照燈似的釘在那片土上。
“光陽哥!快!快把那結(jié)實的麻布口袋拿來!先套上!遮著點兒光!穩(wěn)當(dāng)點起……”
她壓低聲音,活像對待剛孵出來的小雞崽,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把“參氣”給吹跑了。
“……二虎你個傻小子!運氣咋這好!”
她激動得聲音發(fā)顫,一邊罵,一邊用粗糙的手指極其輕柔、極其緩慢地扒拉開那寶貝周邊的腐葉泥土,動作笨拙卻充滿敬畏,嘴里還念念叨叨。
“慢點兒…慢點兒…別傷著根須……這可是能救命的玩意兒……”那架勢,簡直比剛才用鐵鍬給野豬開瓢還專注十倍。
二虎一聽舅媽這近乎虔誠的態(tài)度,更是尾巴翹到了天上,叉著小腰,下巴恨不得揚(yáng)到樹梢上去:“咋樣?俺就說吧!俺是天選之子!福星高照!回頭賣了錢,給俺妹買個會說話的洋娃娃!給俺哥買汽槍!俺自己……嗯……”
他掰著小手指頭,口水都快下來了,“……高低得整一車肉包子!”
大龍沉穩(wěn)地擠過去,小眉頭皺著仔細(xì)端詳。
小雀兒奶聲奶氣地問:“二哥,人參它甜么?比俺筐里這小雞燉蘑菇里頭的蘑菇還好吃?”
就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張小鳳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從那團(tuán)“寶參”須子里捏住了主根部分,屏著氣一點點往外提溜。
“啵兒”一聲輕響,那帶著紅珠珠和一大把濃密須子的“寶貝”終于離了土坑。
被張小鳳捏在手里。全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沾著黑泥的寶貝疙瘩上。
張小鳳臉上的狂熱還沒褪盡。
手指捻了捻那濕乎乎的“根莖”,湊到鼻子底下狠狠嗅了兩口。
林子里的光線透過樹葉縫隙,正好把那“根莖”的形狀映照得清清楚楚……
頂部幾個小紅珠倒是鮮亮,底下那簇?fù)碇母毧粗苊苈槁橥H恕?/p>
但那所謂的“參體”部分……又短又圓溜,表面光滑溜,還……還特么一股子土腥味摻著點說不出的味兒。
咋看咋不像人參那疙疙瘩瘩、帶著鐵線紋的老皮樣兒!
陳光陽在旁邊看得真真的,直接就笑了起來。
張小鳳的臉?biāo)查g黑了。
她捏著那玩意兒,眼睛瞪得像銅鈴,狠狠掐了一下指頭蓋兒大小的主體,搓了搓那濕滑的皮兒,最后放嘴里用門牙嘎吱咬了一小塊……
“呸呸呸!操!”張小鳳像被燙了手似的,猛地把那玩意兒丟回地上,啐了好幾口唾沫。
臉黑得像鍋底灰,嗓門瞬間恢復(fù):
“二虎你個癟犢子!這是狗屁的人參!這是山蘿卜!老母豬都不稀啃的玩意兒??!還天選之子?!我呸!你選了個錘子!”
張小鳳氣得原地蹦了兩下,一腳把那無辜的山蘿卜踢飛出去老遠(yuǎn)。
看著旁邊捂嘴憋笑的陳光陽,還有被吼懵圈、小臉垮掉、眼睛瞬間失去高光的二虎。
二虎被這驚天反轉(zhuǎn)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小臉兒皺成一團(tuán),望著那滾進(jìn)草叢的山蘿卜。
仿佛看到他汽槍肉包子的美夢“啪嘰”一聲摔得稀碎。
他委屈又茫然:“舅…舅媽…真…真不是人參???可…可它那么粗…還有紅珠珠…”
“那也是蘿卜!”
張小鳳一邊呲搭著二虎,一邊抬手給二虎提了提有些掉了的褲子:“有沒有尿,我告訴你一會兒別尿褲子了嗷。”
二虎一耿耿脖子:“有尿我也不能告訴你?!?/p>
張小鳳在一旁笑了:“為什么不能告訴我?”
二虎似乎是有些害羞,然后不好意思的看著張小鳳:“我媽說了,我不能隨便給別人看我小雞兒?!?/p>
張小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