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戚保國上門,陸峰以為是牛車的事,便上前解釋。
“戚書記,牛車會晚會送來,你別著急,有鐵警同志護送,不會讓牛出事的?!?/p>
他們大隊就這一頭出工的牛,春耕犁地翻地全靠它出力呢,就是讓社員餓著,都不能餓著這頭牛。
生怕走路時間長再累著弟弟,昨天陸峰給了戚保國半斤煙葉,又求了好久,才從大隊牽走牛車。
結(jié)果他半道把牛車撂了,恐怕戚保國這次主動上門,是來興師問罪的。
誰知戚保國并沒有當(dāng)一回事:“沒啥沒啥,剛才鐵路局的李局長都跟我說了,有鐵路局同志送回來,我還能不放心,不是來問你要牛車的?!?/p>
陸峰松了一口氣,同時心里有了疑問,那戚保國來干啥?
只見戚保國先是打量了一眼,很快便從眾人中,找到誰是京城來的那人。
陸城一身藍色棉衣,衣服上連個補丁都沒有,再加上挺拔直立的身材,那精氣神一看,就和他們這些面黃肌瘦的社員不一樣。
最終目光還是看向桌上的一堆京城特產(chǎn),不由得吸了口氣,那些東西,他一個大隊書記都沒吃過。
沒想到嚴(yán)老漢這么有福氣。
前幾年,陸知青入贅到老嚴(yán)家時,大隊里的人都看不上,覺得是當(dāng)知青辛苦,才入贅過來吃白飯的。
直到今天陸城探親過來,社員們這才明白,敢情人家不是吃不上飯,是不想給家里增加負(fù)擔(dān)。
門口還有不少圍觀的社員,嘰嘰喳喳的,戚保國全把他們轟走了。
“回家回家,都在這看個啥呢,人家又不是猴,指指點點的像什么話?!?/p>
等人都散了,戚保國這才干笑兩聲:“老嚴(yán)吶,家里來客人了,也沒通知一聲,顯得咱大隊怠慢了不是?!?/p>
嚴(yán)老漢也干笑兩聲:“自家親戚,沒那么見外,不好驚動戚書記。”
他那兩個出嫁的大女兒女婿平時來了,也沒見戚保國上門說過一句話,這還只是三女婿的弟弟。
說白了,還是看人來的,不過今天陸城確實給他老嚴(yán)家長臉,只感覺臉上的褶子都抖開了。
“你說這話就不對了,來到咱大隊的就是客?!逼荼蚜艘痪?,掏出煙鍋,卻沒有抽,而是盯著桌子上的大前門香煙。
“你老嚴(yán)這也是發(fā)達了,都吸上帶把的香煙了,我勸你還是不要吸,不然把嘴養(yǎng)刁了,以后都抽不下咱這土煙鍋了,當(dāng)然,我肯定是不一樣的?!?/p>
這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干脆你送給我。
戚保國什么人,嚴(yán)老漢自然清楚,此人一肚子壞主意,雖然聽出來了,但也沒有往上捋。
這是陸城孝敬給他老漢的,他要是轉(zhuǎn)手送給別人,那像什么話。
“戚書記,咱莊稼人確實抽不習(xí)慣這卷煙,你抽我這個,今年剛打下來的煙葉?!眹?yán)老漢把煙袋遞過去,讓戚保國隨便掏。
被嚴(yán)老漢噎了一下,戚保國頓時搖搖頭。
“哎呀,你這老嚴(yán)啊是真不上道,我還想著過兩年給你家陸知青,弄個小隊長當(dāng)當(dāng)呢?!?/p>
這句話算是捏到嚴(yán)老漢的命門了,他家這女婿絕不是像大隊里傳的那樣,是怕勞累想吃白飯,才入贅到他們老嚴(yán)家。
完全是自家女兒尊敬有知識的人,陸峰為人忠厚善良,這才真心換真心,兩個孩子結(jié)為連理。
也正好隨了嚴(yán)老漢的意,他正發(fā)愁自家只有三個女兒,前兩個都已出嫁,這小女兒要是再出嫁,以后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有個上門女婿也不錯,關(guān)鍵陸峰從知青點住進家后,非常勤勞,他是越看越喜歡。
他也知道陸峰有知識有能力,當(dāng)個普通社員實屬屈才,一直都想著弄個小隊長給女婿干干。
奈何每次都被戚保國以陸峰是外來戶為由,給拒絕了。
如今聽到戚保國終于松了口,嚴(yán)老漢頓時激動了。
如果能用這些香煙,換個小隊長,那還是很值的,最起碼女婿以后不用出力干活了。
大隊里的人也都知道,戚保國愛占便宜,真要給他一盒兩盒煙,恐怕都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要給的話,肯定就要給完。
他不得已看了眼陸城,畢竟這是陸城買的,總得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見。
把陸城拉到一邊,嚴(yán)老漢小聲的說道:“那個陸城啊,你也看到了,戚書記這次前來就是想撈點好處,他這人就這樣,人家是大隊書記,咱小老百姓也沒辦法。
大爺是這樣想的,他想要這些香煙,不如就給他了,回頭算算多少錢,等明年賣了糧食,大爺想辦法再還給你?!?/p>
平時這種香煙,沒有煙票,買都買不到。
為了女婿能當(dāng)上小隊長,他不得不請求陸城,不過,他也相信,陸城對他這個大哥特別好,一定不會吝嗇這些香煙。
但他還真想錯了,陸城壓根就不想給。
區(qū)區(qū)一個生產(chǎn)小隊長,陸城還真看不在眼里,而且戚保國不是說了嘛,過兩年再安排。
這話就跟放屁一樣,過兩年,黃花菜都涼了。
“大爺,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對我大哥當(dāng)兒子一樣對待,在這里,我替我爸媽感謝大爺?shù)恼疹櫋?/p>
但是,你剛才也說了,這戚書記純粹是為了撈好處,你今天能送他幾包煙當(dāng)上小隊長,別人明天就能送幾瓶酒把大哥的小隊長擠掉。”
一番話,說的嚴(yán)老漢啞口無言。
沒想到看起來很是年輕的陸城,竟然把人性看的這么透徹。
見嚴(yán)老漢不說話了,陸城拍拍他的手:“大爺,這些香煙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感謝你們一家人對我大哥的照顧,你自己留著吸。
至于我大哥,我了解,他非常有能力,一個小隊長還真不夠他發(fā)揮的。”
嚴(yán)老漢畢竟是和戚保國一個大隊的,生怕得罪,有些話不方便明說,但陸城才不打算鳥這個戚保國。
陸城同時回想起來,上一世在大哥的來信中,這個戚保國根本不是個東西,知青回城那年,因為有點權(quán)力卡人家戶口,禍禍了兩個女知青。
而且還一直對大隊辦的企業(yè)做假賬,直到幾年后改開,這件事才被人發(fā)現(xiàn),又被人舉報,讓公社給查辦了。
后面大哥才有機會,被舉薦當(dāng)上村長。
陸城自顧的拆開一包特供煙,然后走過去,戚保國本能的去接。
誰知陸城只是抽出一根放進自己嘴里:“戚書記,借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