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郡城最遠的兩個塢堡內(nèi),石虎終于和冉閔、吳遠完成了會面。
沒有任何人心情是高興的,尤其是石虎,臉色陰沉無比,拳頭縮在袖中,緊緊握著。
冉閔把所有的事情匯報結束,便靜靜跪在一旁,不言不語。
而吳遠已經(jīng)癱了,渾身都在顫抖,他知道他的命運即將在此終結。
“你是說…那個叫唐禹的所謂郡丞,帶著一兩千的家族私兵,在這個戰(zhàn)場上縱橫馳騁,把你們耍得團團轉,最終調(diào)虎離山,配合徐州來的幾千私兵,直接把我們的糧草全部燒沒了?”
“你們兩個加起來一萬人,其中還有六百騎兵,卻敗得徹徹底底?”
冉閔把頭磕在地上,沉聲道:“末將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石虎咧嘴道:“責罰能換回糧草嗎?現(xiàn)在那個唐禹帶著幾千私兵去兗州了,我們的后方會直接爛掉?!?/p>
“這意味著,我們這一次南征,幾乎是要敗了。”
“四萬人出征,拿不下一個譙郡,天下怎么看我石虎?怎么看我們趙國!”
冉閔不敢再說話,只是低著頭。
石虎道:“冉閔,你雖然年輕,但也是頗為成熟的將軍了,在明知糧草可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只是派了騎兵通知吳遠,而沒有直接去支援,這是疏忽。”
“四十軍棍,立刻執(zhí)行?!?/p>
冉閔趴在地上,咬牙道:“末將有罪,甘受責罰?!?/p>
兩人持棍,上來行刑,一下一下打在冉閔身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音,冉閔愣是一聲不吭,滿頭大汗,扛了下來。
石虎不再理會他,而是看向吳遠,淡淡道:“吳遠啊,你作為糧草軍的將軍,手底下管著五千人,竟然會被這種幼稚的理由蠱惑…真是可笑啊?!?/p>
“其實騙到你的不是敵人,而是你自己。”
“你心中太渴望功績,也太嫉妒冉閔,你認為他年紀輕輕就能統(tǒng)領主力,超過了你這個十多年的老將,你心中不服。”
“人啊,就怕不自知,你偏偏就是不自知那一類?!?/p>
吳遠跪在地上,不??念^道:“陛下,末將知錯了,求陛下饒我一命,讓我戴罪立功?!?/p>
石虎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打冉閔嗎?不是因為他錯了,而是因為…有失敗就一定有責罰,與對錯無關。”
“他看得懂這個道理,所以并不為自己辯解。”
“他挨了打,你也跑不了?!?/p>
說到這里,他冷冷道:“來人,打斷他的四肢,砍掉他的手腳,然后把他扔到我的狗圈里去。”
“我那些狗啊,很久沒吃肉了?!?/p>
吳遠慘叫出聲,不停求饒,但卻很快就被拖了下去。
屋內(nèi)寂靜無比。
石虎看向冉閔,道:“打也挨了,清醒了?說一說目前怎么辦,沒了糧草,我們大軍最多堅持六七日?!?/p>
“立刻回去,確實能全身而退,但在短時間內(nèi),已經(jīng)籌措不到足夠的糧草了?!?/p>
“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難道就要這么失去了?”
“想個法子!”
冉閔艱難站了起來,抱了抱拳,道:“陛下,這個時候不是猶疑之時,應當立刻攻打塢堡,屠殺對方兵員的同時,獲取糧草?!?/p>
石虎道:“一個塢堡群,守軍兩千五,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河流阻礙了我們的大型投石機,我們現(xiàn)在只有最基礎的云梯、沖車?!?/p>
“這意味著,我們要攻下一個塢堡群,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可能是三千人,也可能要四五千人?!?/p>
“這個損失,是我們不能承受的。”
冉閔低吼道:“戴淵遠在郡城,我們把守要道,他們互相之間消息不通,軍心不夠穩(wěn)固。”
“末將愿親率大軍,以低于兩千五百人的代價,攻下塢堡群?!?/p>
石虎雙眼微瞇,驚異道:“你是說,你能以低于守軍的代價,攻下堅固的塢堡?”
冉閔道:“末將愿立軍令狀!但需要…所有的士兵助威。”
石虎當即道:“好!我就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現(xiàn)在立刻出發(fā)!攻打譙郡第三、第四塢堡群!”
“給你配一輛馬車,供你路上養(yǎng)傷?!?/p>
冉閔道:“多謝陛下!”
于是,石虎三萬多大軍再次開拔,僅用了半天時間,便來到了譙郡第三、第四塢堡群外。
大軍聚在一起,氣勢磅礴,戰(zhàn)鼓之聲驚天,大旗隨風飄揚。
冉閔拖著傷軀,指揮著三萬多人把其中一個塢堡群直接包圍了。
他看著前方堅固的塢堡,當即下令道:“繼續(xù)擂鼓!所有的鼓都給我敲響!所有的旗幟都給我搖起來!所有的刀兵全部出鞘!所有的戰(zhàn)車、云梯、沖車全部給我開到前方來!”
三萬多人齊動,聲勢浩大,鼓聲更加可怕,仿佛天都要塌了,大地都要裂了。
這可怕的氣勢,直接讓塢堡內(nèi)的守軍心神震顫。
冉閔大聲道:“傳令!所有人齊聲給我喊!跟著我喊!”
他深深吸了口氣,吼道:“郡城已破!戴淵已死!投降不殺!”
他一遍一遍重復著,四周的士兵慢慢跟著喊了起來,陸陸續(xù)續(xù),三萬多人已經(jīng)完成了調(diào)整,同時怒吼。
“郡城已破!戴淵已死!投降不殺!”
“郡城已破!戴淵已死!投降不殺!”
三萬多人齊聲怒吼的氣勢,再加上那重鼓的聲音,讓塢堡內(nèi)守軍的軍心頓時松動了起來。
情報不通,他們也不知道譙郡郡城到底有沒有守住,此刻真正的指揮官不在,心里總是空落落的,沒個依靠,面對如此可怕的包圍,他們完全有些撐不住了。
冉閔道:“再喊!今日不降!雞犬不留!”
于是三萬多人又慢慢跟上了節(jié)奏,齊聲大吼:“今日不降!雞犬不留!”
輪番的叫陣之下,守衛(wèi)塢堡的戰(zhàn)士,心態(tài)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眼看時機合適了,冉閔便毫不猶豫,大聲道:“聽我命令!全軍出擊!攻打塢堡!”
這個所謂的全軍出擊,事實上只是他軍中的五個營,總計五千人。
“不計代價!打出氣勢來!”
“不以登樓攻門為目的!以殺人為目的!把他們的膽給我殺破!”
五千人全部朝前沖去,檣櫓掩護,火箭齊發(fā),士兵們怒吼著,毫無畏懼。
冉閔身披戰(zhàn)甲,雖然身上有傷,竟然也一馬當先,給了眾將士巨大的信心。
慘烈的大戰(zhàn)開始了,雙方都在盡力攻防。
冉閔看著自己的弟兄一個一個倒下,傷亡巨大,但在他身先士卒之下,竟然沒有一個人后退。
而塢堡之內(nèi)的守軍也不好過,面對這樣的沖鋒,他們的傷亡其實遠低于對方,但心態(tài)卻愈發(fā)糟糕。
兩個時辰的不間斷攻擊和拼殺,冉閔麾下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死傷超過兩千,但他依舊沒有下令停止攻擊。
他知識悄然退了出來,大吼道:“傳令,糧草軍剩下的兩千人,藏起來,把衣服給我全部脫了,只剩下內(nèi)衫,然后喊!”
“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喊起來!”
于是,在密密麻麻的大軍之中,一群只穿白色、灰色內(nèi)衫的士兵,快步朝前跑去。
他們紛紛大喊出聲:“兄弟們!降了吧!”
“譙郡已經(jīng)淪陷了,戴將軍已經(jīng)死了?!?/p>
“快投降啊兄弟們,天王不會虧待我們的?!?/p>
“別做無謂的犧牲,給自己一條活路吧!”
無數(shù)的士兵冒充著降兵,大喊著大吼著。
冉閔繼續(xù)招呼著其他士兵,高聲道:“跟我喊!投降不殺!不降殺絕!”
于是,三萬多人又開始猛吼了起來:“投降不殺!不降殺絕!”
慘烈的攻殺,恐怖的氣勢,十數(shù)倍于己的敵人,再加上假消息、假友軍…
無數(shù)的因素影響下,塢堡守軍的軍心徹底崩潰。
很快,塢堡之上的軍旗,被降了下來,掛上了白帆。
冉閔當即道:“全軍后撤!”
無數(shù)大軍開始往后撤,也給了塢堡守軍一點點希望。
他們最終,打開了堡門。
直到此時,冉閔才終于松了口氣,咧嘴道:“全部俘虜!一個都不許殺!”
“非但不許殺,而且要好好尊敬著?!?/p>
“我要靠他們!說服其他塢堡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