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見他不過一介江湖草莽,竟然敢口出狂言,如此放肆,不陰不陽地道:“莊主言重,我們不過是一時手頭不方便,向著少夫人暫借一點銀兩解燃眉之急而已。”
“既然是借,那借就是人情,不借就是本分,你們借著所謂親情綁架于她,我在外面聽著,反倒好像靜初欠了你們似的?!?/p>
“那不是她手里恰好有一萬的聘禮嗎?”
“娶妻三書六禮,三書為契約,六禮為尊重,是侯府聘我家靜初為世子之妻的誠意。
如今她剛嫁入侯府,沈夫人便出爾反爾,要收回她的聘金,乃是對靜初與我山莊的不敬與戲耍。
正所謂,人無信不立,你們侯府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就不怕被人恥笑?”
侯爺慌忙呵斥沈夫人道:“此事的確是你有點強人所難,還不趕緊給靜初道歉?”
沈夫人扭過臉去,頗有些不情愿。
姜家大舅“呵呵”譏笑:“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一個側(cè)室竟敢如此咄咄逼人地刁難世子夫人,可見我家靜初在你們侯府有多憋屈。今日但凡有人能替靜初說一句硬氣的話,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話糙理不糙,真是這個道理。
侯府的人因為靜初的身世與過往,嘴上不提,心底里對她多少是有些輕賤的。
所以今日沈夫人與太師夫人合起來刁難靜初,都沒人挺身而出,替她說句公道話。
因此,池宴清大義滅親,悄咪咪地帶著姜家大舅在門外聽了半天,也沒有聲張。就是有意要讓姜家大舅替靜初撐腰。
太師夫人見沈夫人被數(shù)落,不悅地沉下臉來:“區(qū)區(qū)一個莊主,竟然敢在侯府指手畫腳?!?/p>
姜家大舅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你又是什么人?適才竟敢對著我外甥女指手畫腳?”
沈夫人得意地介紹道:“這位乃是當今太子太師夫人,我的同胞姐姐?!?/p>
姜家大舅有些驚訝:“太師夫人?”
太師夫人下巴微抬,帶著得意:“正是?!?/p>
姜家大舅嗤笑:“太師掌奉太子以觀三公之道德而教諭焉,想必熟讀圣賢之書,明圣賢之道,為天下之師。
太師夫人竟然以道德綁架她人,強取豪奪,實乃太師大人教導失職之過。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靜初聽得目瞪口呆。
她以為,鑄劍山莊的人不過都是些打鐵鑄劍,舞刀弄棒的粗人,竟從來不知,姜家大舅竟然也能旁征博引,侃侃而談。
武學世家果然不同尋常。
太師夫人被嗆得說不出話,臉漲成了豬肝色:“大膽!我家老爺乃是朝廷一品大員,也是你這種賤民能評論的?”
姜家大舅并不反駁,只是一臉驕傲地對靜初道:”你要知道,你外公乃是皇上親封的忠勇君,我鑄劍山莊同樣也是開國功勛,為長安江山立下過汗馬功勞。
誰若是敢輕慢你,將我山莊不放在眼里,我山莊供奉的太祖皇帝的圣旨可不是擺設(shè)。”
太師夫人與沈夫人對視一眼,面色微變,十分詫異。
一個小小的山莊,竟然有這樣大的來頭?
清貴侯卻是心知肚明,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長安開國,太祖皇帝論功行賞,鑄劍山莊功成身退,拒絕了所有的封賞。
太祖皇帝當時的確下過一道并未宣讀的圣旨,封好交給了當時的莊主,承諾永久有效。
其中內(nèi)容究竟是寫的什么,除了皇帝,外人全都無從知曉。
聽這意思,莫非這圣旨還有什么玄機?
侯爺一臉汗顏地沉聲道:“此事的確是本侯有失偏頗,日后必待靜初如己出,還請姜莊主見諒?!?/p>
姜家大舅也見好就收。
侯爺客氣幾句之后,借口準備宴席,眾人退去,只留了靜初與池宴清,陪著姜家大舅說話。
姜家大舅與靜初說起今日來意。
“明日舅父就要奉詔進宮,到時候皇帝肯定會提及千機弩一事。舅父不居廟堂之上,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還想聽聽你們兩人的意見?!?/p>
靜初問:“舅父是想依照我外公遺愿,返回山莊吧?”
姜家大舅略一沉吟:“你外公臨終之前,并未坦白此事幕后之人,我想肯定是他一片苦心,不想讓我們卷進這場爭斗之中,以卵擊石,山莊百年基業(yè)毀于一旦。
可這殺父之仇,我若為了獨善其身,便不管不顧,枉為人子。更何況,小妹的慘死,是父親終生之憾。
所以,我想將山莊交給你二舅打理,自己留在上京,助你一同徹查此案?!?/p>
靜初與池宴清對視一眼,有些詫異:“如此一來,皇上那里,怕是不好推脫。”
姜家大舅點頭:“如今江湖上還有不少人意圖霸占千機弩,蠢蠢欲動。我倒是不如應(yīng)下皇帝,可以徹底斷了那些江湖門派對于山莊的威脅。
更何況,我父親研制并鑄造這個千機弩,花費了數(shù)年心血,對于材質(zhì)與鍛造手藝要求都十分苛刻,并非可以迅速量產(chǎn)的兵器?!?/p>
既然姜家大舅心意已定,靜初自然是愿意他能留在上京的。
三人商議定下日后行事方案,池宴清立即前往順天府找沈慕舟,姜家大舅則在第二日進了宮。
乾清宮。
姜家大舅恭敬地叩謝皇恩,將千機弩奉上,并且當場展示其威力。
一氣呵成地裝填火藥,對準空曠之處的一堆假山石,扣動扳機,只聽“砰”的一聲巨響,石山頓時被炸,亂石四濺。
這對面若是血肉之軀,怕是要尸骨無存。
皇帝立即龍顏大悅:“我長安士兵若是能得如此神兵利器,何愁不能所向披靡?”
姜家大舅一臉為難:“皇上您的意思莫非是要批量打造這弓弩?”
皇帝點頭:“正是,朕求賢若渴,有意請姜愛卿你日后留在工部任職,幫朕鍛造一批千機弩,揚我長安軍威,你意下如何?”
姜家大舅跪倒在地:“草民惶恐,此弓弩乃是家父一手鍛造,對于這精鐵的鍛造手藝與內(nèi)部各件精度要求極高,必須分毫不差,草民自認沒有這樣本事。”
“你說你做不出?”皇帝見他推脫,有些不悅蹙眉。
“此弓弩所用的火藥丸鍛造起來十分危險,稍有不慎便會爆炸,殺傷力驚人。所以我父親一切親力親為,不許我等靠近三丈之內(nèi)。我們對于鍛造方法全然不懂。”
“姜莊主這怕是推托之詞吧?”
姜家大舅斬釘截鐵地搖頭:“草民不敢,草民愿為皇上效犬馬之勞,只不過心有余力不足,擔心令皇上您失望?!?/p>
皇帝當然失望,并因此而對任明奇心生不滿。
若非是他自作主張,令姜老莊主死于非命,鑄造手藝不會失傳。
沒有了火藥彈,這千機弩與一堆廢銅爛鐵何異?
行事不考慮后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