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起來十七八歲光景,身量極為高挑挺拔。
一頭墨發(fā)濃密打著卷垂至腰際,發(fā)間點(diǎn)綴了幾顆潤澤的蜜蠟與紅珊瑚珠,額前墜著一枚狼首形狀的青金玉額飾。
身著織金錦緞裙襖,領(lǐng)口與袖緣鑲著一圈蓬松的銀色狐貍毛。
面部線條硬朗,一雙桃花眼,眼珠是少見的綠色,在日光下流轉(zhuǎn)著剔透而銳利的光彩。
此刻正毫無顧忌地盯著沈藥,仿佛雪原上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年輕母狼,既有著不容忽視的美貌,更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鮮活蓬勃的英氣與野性。
“這位是……”
速不臺正要介紹,女子嗓音清冷,率先開口:“我是瑪伊努爾?!?/p>
她的官話說得不是很好,帶著比較明顯的口音。
沈藥了然,“原是五公主。”
瑪伊努爾勾起唇角,“靖王妃,你長得很……”
她似乎很認(rèn)真地斟酌了用詞,得出一句:“討男人喜歡?!?/p>
沈藥微微一愣。
這話聽起來,貌似不太友好。
馬車?yán)镱^有人不大高興地嘟噥了一聲,緊接著,一個少年跟著踏了出來。
五官與瑪依努爾極為相像,乍一看,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
少年身形纖細(xì)單薄,身著一襲月白色錦袍,領(lǐng)口與袖口繡著銀色云紋,外罩一件灰鼠皮里的素色披風(fēng),全身上下沒有過多佩飾,只在腰間佩著一柄鑲了紅寶石的短匕。
唯一的不同,便是氣質(zhì)。
與公主那如火般熾烈的英氣截然相反,他更像一捧新雪,美得惹眼,卻毫無攻擊性。
“北狄三皇子蘇赫,見過靖王、靖王妃?!?/p>
少年開口,嗓音清冽,如山澗初融的雪水。
多瞧了沈藥一眼,“公主官話說得不好,用錯了詞,還請王妃見諒。”
后頭一輛華貴馬車咔嚓作響,一個高大的身影躍下馬車,落地時(shí)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其人年約四旬,面容粗獷,一道刀疤從左側(cè)眉骨斜劃至顴骨,為他平添了幾分戾氣。
同樣穿著盛國紋樣的錦袍,只是穿得不怎么老實(shí),大冷的天氣,還將領(lǐng)口肆意敞開著,露出古銅色的結(jié)實(shí)胸膛。
他旁若無人地活動了一下粗壯的脖頸,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坐在輪椅上的謝淵,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譏誚弧度,說了句北狄的話。
沈藥聽不懂,只是覺得他的神態(tài)很是無禮。
謝淵皺了下眉頭。
速不臺賠了個笑臉上前,“王爺、王妃,這位便是綽羅斯親王。親王詢問,既已見過了王爺,何時(shí)去拜見陛下?”
謝淵不咸不淡,道:“陛下設(shè)立了接風(fēng)晚宴,親王與皇子、公主略作休整,便可進(jìn)宮了。”
客棧是謝淵親自挑選的,與皇宮距離不遠(yuǎn)也不近,早已清空閑雜人等,只接待北狄貴客。
去客棧路上,沈藥感覺謝淵心情不是特別好,主動摸到了他的手,揣在手心里,問他:“你不高興嗎?”
謝淵回握住她的手,說:“是?!?/p>
沈藥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因?yàn)槟莻€綽羅斯親王?”
謝淵目光落到她臉上,“又被你猜到了?”
沈藥嘀咕:“因?yàn)樗臉幼涌雌饋砗懿豢蜌?,后面又說了句話,雖然聽不懂,但是總感覺那不是什么好話?!?/p>
“那是北狄話,”謝淵道,“他說,跟一個坐輪椅的癱子廢什么話,什么時(shí)候去見他們的大汗?”
沈藥惱怒起來,秀眉頓時(shí)擰成一團(tuán):“太沒禮貌了!說話這么難聽!他爹娘怎么教他的?”
看她生氣,謝淵反而笑了:“藥藥這么生氣?”
沈藥鄭重點(diǎn)頭:“生氣!誰跟你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誰欺負(fù)你,那就是欺負(fù)我!”
聽她這話,謝淵內(nèi)心的火氣早已散了個一干二凈。
捏著她的手指,“不過他這樣說,我也不意外?!?/p>
沈藥歪過腦袋,“為什么呀?”
謝淵勾起唇角,“你看見綽羅斯臉上那道疤沒有?”
沈藥點(diǎn)點(diǎn)頭。
謝淵笑道:“北狄與我朝打過一次仗,當(dāng)年帶兵出征的是我,綽羅斯那時(shí)候還不是親王,只是一個小將領(lǐng)。他的那道疤,是我留下的。”
沈藥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謝淵牽起她的手,貼在唇邊親了一下,“算了,不跟他計(jì)較?!?/p>
沈藥這才跟著眉開眼笑起來:“臨淵不生氣,我也不生氣?!?/p>
謝淵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化不開。
忍不住想,沈?qū)④姾蜏胤蛉司烤故窃趺答B(yǎng)出沈藥這樣溫柔、可愛、體貼,而又漂亮的女兒的呢?
更是不理解,謝景初是蠢貨嗎?
居然能抵抗得住沈藥,甚至對沈藥冷眼相對。
不過也幸虧謝景初是個蠢貨。
否則,哪有他現(xiàn)在的好日子。
沈藥并未返回王府,而是與謝淵共乘馬車,一路隨行至宮門。
如今臨近寒冬,天黑得愈發(fā)快。
不多時(shí),夜色便籠罩了整座望京城。
沈藥跟在謝淵輪椅旁,穿過重重宮闕,直往舉行接風(fēng)宴的麟德殿而去。
今日參加晚宴的,除皇室以外,還有朝中重臣。
早些年北狄與盛朝打過一仗以后,多年不曾來往,如今使臣到訪,乃是大事一樁,盛朝上下都極為重視。
沈藥到的時(shí)候,只見殿內(nèi)燭火高燃,映得金磚玉壁流光溢彩,宮人垂首靜立,禮樂聲聲悠揚(yáng),一派天家氣象。
不過,沈藥沒見到謝景初。
他被皇帝禁足東宮,今日場合,也沒被放出來。
落座不久,便見北狄使臣步入殿內(nèi)。
回客棧一趟,眾人都已換上北狄的衣袍。
在眾人視線中進(jìn)殿,向皇帝行禮。
皇帝端坐上首,不怒自威,帶著上位者固有的威嚴(yán),“北狄使臣遠(yuǎn)道而來,朕心甚悅。還望此番兩國能坦誠相見,共修鄰好?!?/p>
皇帝身邊站著禮部官員,將他的話譯作北狄語言傳下。
北狄使臣為首的是綽羅斯,并未立刻回應(yīng)皇帝的示好。
反而環(huán)顧四周,揚(yáng)聲開口:“盛國皇帝陛下,怎么不見貴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