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箐瑤來了京城。
李玄堯沒想到江止也跟著來了。
早就知曉江止是江家的義子,按理說沒什么好介意的,可想到幾年前在街頭上那對嬉笑打鬧的兄妹,想起兩人親密無間的舉動,李玄堯的心頭便莫名生出幾分醋意和警惕來。
接風(fēng)宮宴上,李玄堯站在穆珩身旁,看著江箐珂與江止有說有笑的模樣,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兩個人頭湊得很近,時不時朝他這里看過來,也不知在小聲蛐蛐著什么。
會在說什么呢?
是在說他這個人奇奇怪怪,整日戴著面具?
還是說他是個兩色眼睛的怪物?
還是在嫌棄他是個不能說話的啞巴?
又或者是在嫌棄他見不得光的身份?
若江箐珂對江止無比信任,無比依賴,她或許還會毫無保留地將東宮的秘密都告訴江止。
李玄堯就站在這里,透過那兩條縫隙看著她。
可此時此刻,江箐珂的眼里好像只有江止,從沒朝他這邊多瞧一眼。
他明明就在這里,她卻沒有特意朝他笑一下。
從不知嫉妒為何物的李玄堯,第一次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李玄堯嫉妒江止,卻也羨慕江止。
羨慕他無須拿著炭筆和折冊子,便可以隨心所欲地跟江箐珂說想說的話,逗得她或眉眼彎彎,或秀眉緊蹙,然后嗔怪地瞥江止一眼,再佯怒地捶他一拳。
能說話真好。
江箐珂應(yīng)該喜歡能說會道的男子吧。
而跟他在一起時,江箐珂每日都要耐著性子等他拿筆寫字,或者猜他在她掌心、后背上寫的字,看著她毫不熟悉的手語。
設(shè)身處地想想,急性子的她定是感到憋悶且無聊至極吧?
男人最懂男人。
江止看江箐珂的眼神,與穆珩看穆汐的眼神根本不一樣。
直覺告訴李玄堯,江止對江箐珂的心思絕不清白。
明媚俠義且憨厚靈氣的女子,誰不喜歡?
有人傾慕江箐珂,李玄堯并不覺得稀奇,反倒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他卻看不慣這些人在江箐珂的面前孔雀開屏,引走她本該看向自己的目光。
當江止提出要與他比試一番時,也正好中了李玄堯的心意。
看他那身招搖的一身紅,李玄堯不爽有一會兒了。
正好瞧瞧,西延大將軍的義子能有多厲害?
李玄堯從穆珩身側(cè)走到殿中央,目光隔著面具側(cè)向江箐珂,卻見她無聲啟唇,提醒江止“小心”,整個過程都未曾瞧他一眼。
酸澀在胸前翻涌,然后化成了一團火,火又燒到手中的劍上,悉數(shù)發(fā)泄在那把格擋的長槍上。
江止扔下長槍,李玄堯便極為君子地扔下了手中的劍。
拳頭對拳頭,嫉妒和悶火宣泄得更加直接。
江止輸了,江箐珂則是一臉失望、擔(dān)憂的樣子。
李玄堯從她身前走過。
這次,她倒終于肯分點目光給他了。
可那目光里卻摻著幾許責(zé)怪,好像是在怪他贏了她阿兄似的。
重新坐在一起的兄妹二人,不知又開始蛐蛐什么。
聽不到聲音,李玄堯只能透過那對狹長的眼鋒,仔細瞧著江止和江箐珂的神情、口型。
江止捂著胸口,好像在跟江箐珂抱怨他下手太狠。
江箐珂聽了江止的話,好似很心疼他似的。
看她紅唇翕動,倒像是在替江止鳴不平,抱怨他下手為何這么重。
恰好江止又朝他看過了,李玄堯便從江止臉上看出了“不服氣”三個字。
細瞧江止說話的口型,好像是在拿醉酒當借口,若是沒喝酒,保準一個頂他十個,沒幾招就能把他打得求饒。
江箐珂聽后,還點頭撇嘴附和。
看唇形,像是在說:“誰說不是呢,你絕不比夜顏差?!?/p>
只見江止低頭又跟江箐珂蛐蛐了一句什么。
面具下的異瞳半瞇,李玄堯細細瞧著江止那動個不停的破嘴。
江止說話有些快,分辨起來比江箐珂要有難度。
這次倒像是在說......
“這以后哪家娘子肯跟他,不得......”
后面的半句李玄堯沒能分辨出來,但看最后吐字的口型,倒像是個......“死”字?
轉(zhuǎn)眼再瞧江箐珂,也不知江止那后半句說了什么,她竟然紅了臉,還怔怔然地看著江止發(fā)呆。
后來兩人就像在拌嘴似地又說了幾句。
一個紅著臉低頭吃飯,一個則貼心地給對方夾掉肥肉。
從小一起長大,江止看似很了解江箐珂的喜好。
可那本該是他這個夫君該知曉的。
兄妹倆親昵又自然的相處,看得李玄堯心頭醋意漸濃。
偏偏宴席結(jié)束后,江箐珂還找各種理由鬧著要送江止出宮。
若不讓她出去,倒讓穆珩這個“太子”在她母家人面前,顯得刻薄且不近人情了。
李玄堯能有什么招?
只能偷偷給穆珩示意,準允她出宮,并派了曹公公去盯著。
看著江箐珂眉開眼笑地跟江止走后,李玄堯氣得胸口悶疼。
一個征戰(zhàn)沙場殺過敵的八尺男兒,走在京城是會丟了,還是被人欺負了?
她江箐珂有何不放心的?
本就夠氣的,誰知穆珩看著那漸行漸遠的兩道身影,還站在旁邊往他心口插刀。
“看看這兄妹二人的親密勁兒?!?/p>
“太子妃若是不嫁給殿下,他倆湊一對兒也挺好?!?/p>
“都粗俗,誰也別嫌誰?!?/p>
“要不,等日后封穆汐為后時,殿下倒不如成人之美,放太子妃出宮,說不定還能成全一對好姻緣,免得對她心懷愧疚?!?/p>
李玄堯黑著臉,眸底升騰起的寒意如冰劍從地面噌地拔起,冷冷刺向穆珩。
衣袍盈風(fēng)而動,李玄堯帶著那一身醋意,氣沖沖地回到了寢殿。
高大筆挺的身影,一跨進殿門,就開始扔劍、撇面具、脫衣服、甩衣袍......
摔摔打打,自己留在東宮里生悶氣。
可生悶氣歸生悶氣,他還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的,然后去鳳鸞軒等江箐珂回宮。
等啊等啊,等了許久人都沒回來。
呵。
李玄堯氣得發(fā)笑。
有了阿兄,江箐珂怕是樂不思蜀,都不想回宮了吧。
對!
誰讓他是個啞巴。
一個不能同她說甜言蜜語,不會同她拌嘴、玩笑的悶葫蘆。
等人等得心煩,李玄堯只能同自己下棋來沉淀那繁亂的心思。
可是江箐珂不回來,他連棋都下得心不在焉。
等著氣著,氣著盼著。
殿門外終于傳來了江箐珂的腳步聲和清脆的笑語聲。
那一刻,宮里的燈終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