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梔的眼神隨著回憶飄遠(yuǎn),她坐在椅子上,緩緩將這些年的經(jīng)歷道來。
“我去了很多地方?!?/p>
“起初漫無目的,就在大虞各處走走停停,看過了江南的煙雨朦朧,也見識了塞北的長河落日?!?/p>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繼續(xù)道:“后來大虞的風(fēng)景我都看遍了,我就去了南穹?!?/p>
“我在南穹跟著一位老人家學(xué)著辨認(rèn)他們那里的草藥,她不會說大虞官話,我們靠比劃和眼神交流。臨走前,她送了我一包藥,后來我找人問了,才知道那藥能解瘴氣之毒,這藥后來救了我一命。”
九梔說起這些來云淡風(fēng)輕,但銜蟬等人卻聽得心驚膽戰(zhàn)。
這一個人在路上也太嚇人了,一不小心就要送了命呀。
九梔頓了頓,繼續(xù)說了下去:“離開南穹之后,我去了琉光。因著有王府的令牌,我還見到了葉貴妃。貴妃娘娘見到我很開心,留著我小住了好些日子。臨走時,還給了我許多金銀珠寶?!?/p>
說到這,九梔有些不好意思。
棠云婋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事,你拿著就行。反正當(dāng)初她嫁給琉光四皇子,我和王爺給了很多陪嫁。如今她當(dāng)上了貴妃,又有皇子傍身,手里定然不缺金銀了?!?/p>
當(dāng)初琉光四皇子以為驚鴻是南穹的探子,追到了南穹去。
一個甩不脫,一個偏要追。
兩人是你來我往,恩怨糾纏,愣是誰也擺不脫誰。
誰也沒想到,最后琉光四皇子玉懷珂登基成了新帝,第一道旨意就是將驚鴻接到宮里當(dāng)貴妃。
“你離開琉光后,又去了哪里?”一旁的銜蟬忍不住追問。
她從未離開過京城,聽著九梔這些年的經(jīng)歷,她感覺自己那顆被規(guī)矩框在四方庭院里的心,好像也跟著飛向了四海八方。
原來一個女子的一生,竟還可以這樣活。
“后來呀……”九梔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我一時興起,跟著海船出了海?!?/p>
“海上天氣說變就變,前一刻還風(fēng)平浪靜,下一刻便是黑云壓頂,狂風(fēng)卷著巨浪像山一樣砸下來。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是多么的渺小?!?/p>
“船在風(fēng)浪里,就像片葉子,在風(fēng)里被吹得飄來飄去?!?/p>
“有一回,我們遇到了一個巨浪,海劈頭蓋臉打來,我被打下了船……”
她的話讓棠云婋和銜蟬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可真是命懸一線啊。
“后來呢?”沒等兩人發(fā)問,門口偷聽的無憂和無恙忍不住沖了進(jìn)來。
他們先前把雙鯉姑姑拉走,除了要禮物,更多是想打聽九梔的事情。
得知她武功高強(qiáng),之前還是母妃的護(hù)衛(wèi),他們對她充滿了好奇。
正跑回來,就聽到她說起這幾年的經(jīng)歷,一下就聽入迷了。
見她停頓,忍不住著急追問。
九梔看著兩個小主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說了下去:“那時候,我以為那次肯定要葬身魚腹了。沒想到,我命不該絕,慌亂中竟抓住了一塊斷裂的船板,死死抱著,隨波逐流,不知過了多久,風(fēng)浪才漸漸平息。”
“我在海上漂了不知道多久,水盡糧絕,幾乎要被太陽曬脫形,就在意識模糊之際,終于看到了陸地的影子?!?/p>
無憂和無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被沖上岸之后,我就昏迷了。等我醒來之后,看到了島上的人。他們和我們長得完全不一樣?!本艞d語氣里充滿了驚奇。
無恙最著急,坐都坐不住了,站起來著急地催促:“怎么個不一樣法?”
“那海島上的人,無論男女老少,皮子都跟醬油一個色兒,瞧著黑亮黑亮的,想是常年叫海島上的日頭曬出來的。他們的頭發(fā)也和咱們的不同,卷得跟羊毛似的,一腦袋亂蓬蓬的?!?/p>
“哇!”無恙和無憂同時發(fā)出了驚嘆。
九梔頓了頓,繼續(xù)說下去,語氣更驚奇了。
“這還不算完。人群里頭,冷不丁冒出幾個皮膚白得跟牛乳似的人。他們的眼珠子有些藍(lán)幽幽的,有些又是綠瑩瑩的,鼻子高得能當(dāng)鉤子使,頭發(fā)和麥穗一般黃澄澄的。”
“什么?”在場的人齊刷刷震驚了。
九梔所言,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么?
無恙撓了撓自己順滑的頭發(fā)絲,滿臉的不可思議:“頭發(fā)像麥穗一樣黃?還卷得跟羊毛似的?那他們洗頭發(fā)會不會很麻煩?會不會打結(jié)?”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九梔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無憂也跟著追問了起來。
“九梔姑姑,你莫不是見到話本子里的水鬼了吧?他們能聽懂你說的話嗎?你是不是武功厲害,所以把他們打跑了才能回大虞呀?”
九梔被兩個小主子問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她哭笑不得道:“他們不是水鬼,是活生生的人。”
棠云婋將兩個激動的孩子按回了座位上:“繼續(xù)聽你們九梔姑姑說下去,不許打岔?!?/p>
母妃一開口,兩個孩子立刻乖巧地坐回了椅子上。
九梔笑了笑,繼續(xù)道:“他們說的話我自然聽不明白。好在島上有一個會說嶺南官話的人,我去過嶺南,能略聽得懂一二?!?/p>
“她告訴我,那里是綠松島,而那些白皮膚的奇怪之人來自一個叫日斯尼亞的極西之國,在此地已盤踞多年?!?/p>
“我這才知道,這天地之大,遠(yuǎn)超出我們的認(rèn)知。除了大虞、南穹、西戎和琉光之外,在那茫茫大海的另一邊,竟然還存在著別的國度,有著與我們完全不同的活法。”
九梔說到這里,打了個哈欠。
“后來……”
棠云婋看出了她的疲憊,溫聲打斷了她的話:“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留著日后慢慢說,不急在這一時。你先去好好睡一覺?!?/p>
隨后當(dāng)即吩咐候在一旁的丫鬟:“去將竹意軒收拾出來,地龍燒暖些,再備好熱水和干凈的換洗衣物。”
“多謝王妃?!本艞d心底升起了一片暖意。
果然外邊再好,終歸還是沒有呆在王妃身邊好。
見她紅了眼眶,棠云婋笑道:“王府永遠(yuǎn)是你的家,安心住下便是?!?/p>
九梔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她只得默默地點(diǎn)頭。
無恙和無憂心底雖然還是跟小貓抓著似的好奇,但也看出了九梔的疲憊,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有了主意,一左一右湊了過去,主動請纓:“九梔姑姑,我們領(lǐng)你去竹意軒吧?!?/p>
九梔怎么會拒絕,當(dāng)即笑著答應(yīng)了下來。
棠云婋倚在門邊,望著他們嬉笑跑遠(yuǎn)的背影,眼底忍不住浮現(xiàn)出了一抹滿足的笑。
真好。
明日便是除夕。
該回來的人,都回來了。
一切團(tuán)圓美滿。
想來,明年也定會是個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