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云婋借著陸珮君攙扶的力道,慢慢踱著步,低聲道:“大嫂也覺出不對了?”
陸珮君挽著她的手臂,聲音輕柔卻清晰:“尋常舉子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恨不能將一日掰成兩日讀書。他卻有閑情逸致邀人去馬場,這不像一心撲在科舉上的做派?!?/p>
棠云婋輕輕頷首:“嗯,我總覺得此人出現(xiàn)得太過恰到好處。不過王爺已派人去閬中細(xì)查,想必不多時便會有結(jié)果了?!?/p>
陸珮君沉吟片刻,開口道:“二弟向來眼光毒辣,能得他青睞的人不多。但正因他聰慧過人,反而容易認(rèn)定自己不會看走眼。”
“不如等會兒你和二弟好好說說這件事。二弟與你感情深,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以二弟的機敏,只要稍加點撥,自會留心觀察?!?/p>
棠云婋會意:“讓二哥暗中留意,確實比我們暗中查探更不易打草驚蛇?!?/p>
“正是。”陸珮君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二弟聰慧,若他存了心要觀察一個人,定能看出我們看不出的端倪?!?/p>
姑嫂二人相視一笑,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默契。
“況且,”陸珮君攙著她在梅樹下站定,替她攏了攏披風(fēng)。
“你如今最要緊的是安心養(yǎng)胎。這些事交給王爺和你兩個哥哥便是。你方才也瞧見了,娘和外祖母見你回來不知多高興?!?/p>
棠云婋聽著大嫂這暖心的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有你們在,我確實安心多了。”
這時,不遠(yuǎn)處傳來了方青鸞爽朗的笑聲:“婋婋,還不快回來?你家王爺親自來接駕了,再晚些,回頭該怪我把他媳婦兒藏起來啦!”
陸珮君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輕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棠云婋,笑道:“瞧瞧,這才離了多大一會兒,王爺就尋來了。這般片刻離不得你,倒像是我們會把你藏起來似的?!?/p>
棠云婋臉上頓時飛起兩抹紅霞,嘴上輕嗔了一句“大嫂也取笑我”,腳下卻不自覺地加快了步子,朝著謝翊寧的方向走去。
剛繞過回廊,便見謝翊寧正站在阿娘和外祖母對面,也不知和她們說了些什么,把兩人逗得眉開眼笑。
房之情更是拍著他的手臂,連連點頭。
謝翊寧眼角的余光瞥見棠云婋,立刻轉(zhuǎn)過身,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她身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他快步迎上前,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聽聞你來了岳母這兒,我便順路過來接你。怎的走得這樣急?”
棠云婋被他當(dāng)著母親和外祖母的面這般呵護,有些不好意思,輕輕掙了一下,低聲道:“我哪有那么嬌氣?!?/p>
謝翊寧穩(wěn)穩(wěn)地扶著她,轉(zhuǎn)頭又對方青鸞和房之情笑道:“今日叨擾岳母和外祖母了。實在是婋婋如今身子重,我在府中總是不放心。”
“理解,理解!”方青鸞揮揮手,爽快道,“快把人接回去吧,再留下去,倒顯得我們不懂事了?!?/p>
棠云婋聽到這話頓時不樂意了。
她還沒和二哥單獨說上話呢,阿娘怎么就把她趕走了。
但不等她開口,一旁的謝翊寧就從她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想法,知道她還不想走。
謝翊寧轉(zhuǎn)向方青鸞,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帶著幾分委屈又真誠的表情。
“岳母這是要趕我走?”
“我這才剛來,連口茶都沒喝上,更別說聞著這滿院的烤肉香,饞蟲都被勾出來了。您現(xiàn)在讓我?guī)е鴬電牖厝?,對著王府里那些精?xì)菜,我們倆怕是都要食不知味了?!?/p>
他說著,另一只手還煞有介事地輕輕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看向房之情:“外祖母,您烤的肉,光是聞著就知道是頂尖的手藝。今日既然碰上了,您可不能偏心,只給婋婋吃獨食啊。”
房之情被他逗得心花怒放,臉上的皺紋笑得都深了幾分,立刻道:“哎喲,瞧你這孩子說的,外祖母是那么小氣的人嗎?快坐下快坐下,肉管夠。阿鸞,快命人再切些好肉來!”
方青鸞自然也想和女兒多呆一會兒,當(dāng)即笑著吩咐了下去,讓人將肉端上來。
謝翊寧扶著棠云婋往亭子里走,低聲在她耳邊邀功:“看,這不就又留下了么。好啦,別皺眉啦,高興些,你想做什么,我都會陪著你的?!?/p>
聽著謝翊寧的這番話,棠云婋心下一暖。
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恐怕就是王爺了。
不用她開口,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雖然老話總是說什么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她想說的是得夫如此,婦復(fù)何求。
謝翊寧壓低了聲音跟她說起沒有見到張顯明的事情,棠云婋便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在這里偶遇張顯明了。
謝翊寧有些驚訝,沒想到竟然這么湊巧。
方青鸞有些好奇:“你們?yōu)楹味⒅切諒埖呐e子?”
棠云婋便將他打聽秦王妃留下的宅子的事情說了。
方青鸞神色立刻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
雖然下令屠殺棠家村的趙王已死,但秦王妃犯下的罪也不可饒恕。
秦王妃就是他們的敵人。
只可惜敵人狡詐,一藏就是十幾年,如今根本尋不著她。
方青鸞仔細(xì)回想著張顯明的長相,蹙眉搖頭:“他與秦王妃,并不怎么像?!?/p>
棠云婋忍不住開口:“阿娘,會不會是你不記得秦王妃的長相了?”
方青鸞磨了磨后槽牙:“不可能,那女人化成灰我都認(rèn)識?!?/p>
一旁的房之情搭話:“或許當(dāng)初她易容了呢?”
這話讓方青鸞一下愣住了。
是啊,如果秦王妃易容了,那她記得的樣子也未必是她真正的樣子。
“若這位張姓公子與秦王妃有關(guān),烈國公夫人她們那些老一輩見過秦王妃的人應(yīng)該能分辨出來吧?!标懌樉÷暤馈?/p>
“有道理?!狈角帑[點了點頭。
幾人閑聊著,棠云麟也來了。
“你們聊什么呢?”
看到他孤身一人,幾人有些好奇。
“張公子呢?”棠云婋開口詢問。
這么好的機會,正好可以讓王爺也見見他。
“聽說王爺來了,說不打擾我們一家團聚,先回去溫書了?!碧脑器胱搅送庾婺干磉叄p著她也要吃烤肉。
“好好好,外祖母給你烤?!狈恐樾呛堑?。
在這個家,只要有人需要她,她就覺得自己沒白活。
棠云麟咬了一口羊肉,看著全家人的表情都不對勁,疑惑開口道:“怎么了?為什么這么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