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還不知大禍臨頭的沈聽瀾便被兩個家丁帶來了書房。
他剛踏進門,還沒來得及開口,沈奕已抓起桌案上那方沉重的端硯,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畜生!跪下!”
沈聽瀾被硯臺擦著額角飛過,嚇了一大跳,又見父親狀若瘋魔,不敢違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但他還是不明白父親為什么發(fā)那么大的火,低聲問道:“父親,您這是……”
“我打死你這個蠢貨!”沈奕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抄起靠在墻邊的藤杖,沒頭沒腦地就朝沈聽瀾身上抽去。
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氣,破空聲伴隨著沈聽瀾的痛呼在書房內(nèi)回蕩。
“誰讓你寫的信?!誰讓你往東宮遞這種混賬東西?!?。?!”
沈奕一邊打一邊罵,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我沈家?guī)状说闹斏鳎渝趯m中的不易,都要毀在你這個蠢材手里?!?/p>
“離間天家,妄測圣意,你是嫌我們沈家的人頭在脖子上待得太安穩(wěn)了嗎?”
沈聽瀾起初還想辯解,待到后來,被打得只會慘叫,根本沒法解釋了。
他一邊聽著父親的怒罵,一邊慘叫,他這才真正意識到那封信可能帶來的滅頂之災。
“爹……爹,兒子知錯了!兒子再也不敢了!饒了兒子吧!”沈聽瀾涕淚橫流,連聲求饒。
沈奕打累了,撐著藤杖氣喘吁吁,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的兒子,眼中盡是失望與后怕。
他扔下藤杖,冷冷道:“從今日起,你給我滾去祠堂跪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我會請家法,革了你的一切差事和用度。你若再敢行這等膽大妄為之事……”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我便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直接捆了你去向太子殿下請罪?!?/p>
沈聽瀾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他聽出了父親話語里的認真,他是真的會放棄他這個兒子的。
沈奕覺得這樣還是不夠,扭頭看向了一旁的管家。
“去,今日起,便將謙兒帶到我院子里來由我教養(yǎng),沒事不許沈聽瀾這個蠢貨靠近他?!?/p>
沈懷謙是他的長孫,如今已經(jīng)十歲了。
若不是長子英年早逝,他膝下只剩了沈聽瀾一個兒子,又怎會把繼承沈家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如今看來,次子已經(jīng)廢了,但不如全心全意培養(yǎng)長孫。
畢竟沈家若是交給沈聽瀾,這輩子怕是徹底毀了。
沈聽瀾聽到這話,面色大變:“父親,謙兒是我的親兒子,您怎么能不讓我見他呢?”
“我不是不讓你見他,是不讓你教他?!鄙蜣壤淅涞貟吡怂谎邸?/p>
“你連自己都管教不好,差點給沈家?guī)頋娞齑蟮湥€如何管教謙兒?”
沈聽瀾面如死灰,徹底癱軟在地,再不敢有半句怨言。
*
太子妃沈清梧醒來之后,嚇了一大跳。
她只記得當時在太子溫柔的安慰下,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而信卻忘了收起來。
“嬤嬤,二哥讓你送來的信呢?”她著急忙慌地詢問道。
楊嬤嬤心下一緊,想到太子殿下的警告,趕忙垂頭道:“太子妃放心,信,老奴已經(jīng)燒掉了?!?/p>
“那就好……”沈清梧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隨后又緊張了起來。
“太子有看到那封信嗎?”
楊嬤嬤感覺自己背上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她僵硬地搖了搖頭:“太子應當沒看到,他陪您歇下后,便起身去看了小皇孫?!?/p>
這下沈清梧是徹底放心了。
她當即命人準備了筆墨紙硯,提筆給父親寫了信,讓他敲打二哥,千萬別犯渾,不要再說這樣荒唐的言論了。
沈清梧寫完信,仔細封好,便遞給楊嬤嬤:“找個穩(wěn)妥的人,盡快送回府里交給父親?!?/p>
楊嬤嬤接過那封還帶著墨香的信,手心都有些發(fā)潮,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只恭順地應道:“老奴這就去辦。”
她一退出太子妃的寢殿,腳步不敢有絲毫停歇,徑直就朝著太子的書房去了。
守在門外的內(nèi)侍見她過來,似乎早有預料,無聲地替她推開了門。
書房內(nèi),謝元宸正坐在案后批閱奏章。
楊嬤嬤垂著頭,快步上前,將袖中的信雙手奉上,聲音壓得極低:“殿下,太子妃讓送往沈家的信。”
謝元宸放下筆,接過信,不緊不慢地拆開,逐字逐句地看了起來。
當他看到信中沈清梧言辭急切地懇請父親約束二哥,莫要再行“荒唐”之舉,更不可再非議太子與永安王時,他緊抿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松動了一下,最終化為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就知道,他沒看錯人。
清梧心里是向著自己、維護自己的。
他將信紙重新折好,遞還給楊嬤嬤,語氣平和:“嗯,送出去吧?!?/p>
楊嬤嬤這才真正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這關算是暫時過了,連忙接過信,躬身退了出去。
*
謝翊寧還不知道因為他命劫已解之事造成了什么風波,更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哥哥打算他要是想當皇上,就徹底讓位給他。
他現(xiàn)在一心一意地伺候著自己懷有身孕的王妃。
“婋婋,你快四個月了吧?我聽說,孩子這時候該會動了呀?”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棠云婋在軟榻上坐下,自己則半跪在榻前,將耳朵輕輕貼在她圓潤隆起的肚子上,一臉認真地聆聽著,仿佛真能聽出什么動靜來。
聽了半晌,他抬起頭,露出了傻笑。
“嘿嘿,沒動靜?!?/p>
棠云婋不明所以,沒動靜有什么好高興的。
“沒動靜,說明是姑娘,文靜著呢。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有女兒了!”
棠云婋看著他這直冒傻氣的模樣,只覺得好笑又無奈。
“誰說女兒就文靜了,我小時候就很鬧騰?!?/p>
謝翊寧一聽這話,趕忙糾正她:“胡說,你那怎么能叫鬧騰,你那叫自小就有當將軍的潛質(zhì),厲害著呢。”
他這話讓棠云婋忍俊不禁,笑倒在他肩頭。
謝翊寧趕緊攙扶住她亂晃的身子,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眉頭微皺,手指虛虛地在她肚子上方比劃了一下。
“還有,我怎么覺得你這肚子比太子妃嫂嫂四個月時瞧著還要大些呢?你難不難受?喘氣可還順當?腰酸不酸?”
棠云婋看著他這副如臨大敵又充滿好奇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暖心。
她輕輕拍開他試圖測量她肚圍的手,嗔道:“哪有那么夸張?我好著呢。太醫(yī)不是說了么,每個人懷相不同,肚子大小自然也不一樣?!?/p>
“那也得仔細些?!敝x翊寧不放心地嘟囔,又湊過去,對著她的肚子煞有介事地低語。
“小家伙,我是你父王,你在里頭要乖乖的,不許鬧你母妃,聽見沒有?”
正說笑間,季老太醫(yī)奉召前來請平安脈。
謝翊寧立刻正襟危坐,緊張地盯著季老太醫(yī)。
季太醫(yī)屏息凝神,細細感受著棠云婋的脈象。
起初他面色如常,片刻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調(diào)整了一下手指的位置,再次凝神診察,臉上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濃,隨后便是恍然大悟。
謝翊寧見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季太醫(yī),怎么了?可是王妃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