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梧,怎么了?臉色這般不好,可是臨兒又鬧你了?”謝元宸走上前,語氣關切,目光卻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微微收緊的袖口。
“沒、沒有。”沈清梧連忙搖頭,聲音盡量保持平穩(wěn)。
隨后借勢抬手理了理其實并不凌亂的鬢發(fā),以掩飾剛才藏信的動作。
“臨兒剛睡下。臣妾只是……只是有些累了,正想歇息片刻?!?/p>
謝元宸看著她閃爍的眼神和略顯急促的呼吸,心中了然,定然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隱情。
但他沒有立刻點破,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沈清梧的肩膀,溫言道:“若是累了就好好歇著,不必強撐。孤陪你一同歇下吧。”
他語氣如常,仿佛真的信了她的話。
沈清梧心中卻是一緊,太子要留下?
袖中攥著的信箋仿佛瞬間變得滾燙。
她不敢拒絕,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由著謝元宸牽著她走向床榻。
兩人并肩躺下,帳幔垂落,隔絕了外間光亮,卻讓彼此細微的動靜更加清晰。
沈清梧身體緊繃,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變輕了許多。
感受到身旁人的緊張,謝元宸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他沒有追問,反而側(cè)過身,面向她,在昏暗的光線中尋找她的輪廓,同她閑話家常了起來。
“今日孤瞧著臨兒,似乎比前兩日又壯實了些,小手小腳都更有力了。乳母說他吃奶也吃得香,看來是個省心的孩子?!?/p>
他伸出手,輕輕替她掖了掖被角,動作自然又親昵。
“你生產(chǎn)辛苦,如今又要日夜照料他,才是真累著了?!?/p>
提到兒子,沈清梧緊繃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瞬,低聲道:“臣妾不辛苦,看著臨兒一天天長大,臣妾心里只有歡喜?!?/p>
“嗯。能得清梧為妻,孤亦歡喜。”謝元宸笑著應了一聲。
這話讓沈清梧眼眶瞬間泛起了淚意。
帳內(nèi)陷入短暫的安靜。
沈清梧不敢吭聲,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暴露了自己的眼淚。
聽著太子平和的呼吸聲,沈清梧以為危機已經(jīng)過去,暗暗松了口氣。
謝元宸卻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回避的認真,輕聲問道:“清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孤?”
沈清梧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謝元宸模糊,手下意識地又摸向了袖中那團紙。
說,還是不說?
說了,兄長定然要受斥責,沈家也可能被殿下厭棄。
可若不說,殿下如此敏銳,已然起疑,夫妻之間若是因此生了隔閡……
她的沉默和下意識的動作,給了謝元宸答案。
太子妃確實有事瞞著他。
謝元宸沒有再追問。
沉默還在繼續(xù)。
良久之后,沈清梧低聲啜泣了起來。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一方面是親兄長,一方面是待她極好的太子殿下。
自打兩個月前拼死生下臨兒之后,她就感覺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
身子像是被掏空了,總是懶懶的,提不起半點精神。
明明困倦得厲害,夜里卻常常驚醒,聽著更漏聲直到天明,腦子里亂糟糟的,時而是一片空白,時而又被各種擔憂塞滿。
胸口時常發(fā)悶,像是壓著一塊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太子待她很好,并未因她生下皇孫而怠慢,反而更加體貼。
宮中用度一應是最好的,補品湯藥從未斷過。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點小事就能讓她落淚,比如宮人一個不經(jīng)意的眼神,或是窗外一聲凄清的鳥鳴。
她努力想在外人面前維持住太子妃的端莊體面,卻常常感到力不從心。
那份強撐出來的平靜,脆弱得像一層薄冰。
而如今,兄長的這封信,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這層薄冰上。
她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著那封信,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她哭得不能自已,不是因為軟弱,而是因為她真的太累了。
累到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兄長的愚蠢,如何面對太子可能已經(jīng)起的疑心。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溫暖而沉穩(wěn)的手輕輕按在了她不斷顫抖的肩上。
沈清梧驚惶抬頭,淚眼朦朧中,隱約看清了太子的臉。
“清梧……”他低低喚了一聲,沒有追問那封被她死死攥住的信,而是緩緩將她擁入了自己懷中。
他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受驚的孩童般,動作輕柔而充滿耐心。
謝元宸壓低聲音,溫柔地開口:“不想說,便不說。累了,就歇著。天大的事,有孤在?!?/p>
隨后,他輕輕哼起一段舒緩的小調(diào),那是他們新婚燕爾時,沈清梧私底下給他唱過的。
沈清梧聽到這個曲調(diào),再也繃不住,在他懷里嚎啕大哭了起來。
在這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旋律中,在太子堅實溫暖的懷抱里,沈清梧緊繃的心弦一點點松弛下來,疲憊感席卷而上。
她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沉沉睡去,只是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攥著信的手終于緩緩松開,那團皺巴巴的紙悄無聲息地滑落在了床榻之上。
謝元宸確認她已熟睡,這才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目光在她蒼白疲憊的睡顏上停留片刻。
隨后,他輕輕將那團被揉得皺巴巴的紙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