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弓我也拉不動,蕭大人力氣比常人確實(shí)要大一些?!币娝麑擂?,一旁的盧空青站了出來打圓場。
棠云婋收回弓交給鳴珂,沒有多言,快步走向臨時安置霍凌然的山洞。
洞內(nèi)生起了小小的篝火,驅(qū)散了些許寒意和黑暗。
霍凌然躺在一片鋪著厚厚干草和氈毯的角落,雙目緊閉,臉色灰白,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棠云婋屏退左右,獨(dú)自跪坐在他身邊。
看著記憶中巍峨如山,給予她新生和信念的師長如今變成這副模樣,強(qiáng)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抑制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她顫抖著手,從貼身內(nèi)袋里取出一個極小玉瓶,倒出一粒朱紅色散發(fā)著奇異清香的藥丸。
這是離京前,皇后塞給王爺?shù)膶m中秘制續(xù)命丹,一共三粒,關(guān)鍵時刻能吊住性命。
王爺硬是分了兩粒給她隨身帶著。
她小心翼翼地撬開霍凌然的牙關(guān),將藥丸喂了進(jìn)去,又給他喂了點(diǎn)溫水。
“將軍,您一定要醒來?!?/p>
她在心底暗暗祈禱。
服下這藥沒多久,霍凌然緩緩睜開了眼。
他眼神有些渙散和迷茫,眨巴了幾下眼睛,這才看清了眼前淚眼朦朧的陌生面孔。
愣了片刻,才想起來這是誰。
原來是那個拿弓箭對準(zhǔn)他,有勇有謀的小少年啊。
他扯了扯嘴角,正欲開口稱贊他幾句,就看到棠云婋臉上綻開了驚喜的笑容。
“太好了,霍將軍,您醒了!”
棠云婋見他醒來,又驚又喜,連忙擦去眼淚,卻因?yàn)榍榫w激動,聲音不受控制地帶上了一絲哽咽和原本的音色。
霍凌然眉頭微微一皺,隨后他仔細(xì)地打量起棠云婋被火光勾勒出的柔和側(cè)臉輪廓和那雙含淚的眼睛。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劃過他混沌的腦海。
他有些僵硬,又有些遲疑地開口:“你……是女子?”
聽到這話,棠云婋身體微微一僵。
恰好此時,聽到霍將軍醒來動靜的高毅激動地沖了進(jìn)來,剛好將這最后一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女子?!”
高毅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天靈蓋,猛地頓在原地。
他呆呆地看著棠云婋,徹底傻眼。
“將、將軍,您是不是傷重糊涂了?”高毅下意識地反駁,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仿佛聽到了天下最荒謬的事情。
“這位是永安王爺?shù)挠H衛(wèi),蕭云棠蕭兄弟!他、他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他像是要說服自己,又像是要說服霍將軍,語無倫次地開始羅列證據(j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整個霍家軍的將士們都親眼所見,他在陣前單挑,連殺叱羅赫麾下兩員大將?!?/p>
“那叱羅隼被她一槍捅穿,掛在槍上當(dāng)戰(zhàn)旗。還有那個壯得跟頭熊似的巴撩,被他用套索當(dāng)場絞殺勒死?!?/p>
“這……這哪是女子能做到的?!”
高毅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還有剛才,他一個人,一把弓,三百步外,連射賀蘭淵兩箭!箭箭命中!”
“軍中最強(qiáng)的神射手也未必有這準(zhǔn)頭和力道。那弓末將試過了,根本拉都拉不開。”
“將軍,您定是看錯了!蕭兄弟只是長得清秀了些,對,清秀!絕不可能是女子!王爺怎么可能把女子帶來軍營?!?/p>
他斬釘截鐵地總結(jié),仿佛這樣就能驅(qū)散那個荒謬的念頭。
但說到最后一句話,他又有些底氣不足。
別的王爺或許不可能,但那可是永安王啊。
他在京城里就不講規(guī)矩,無法無天,來了曳陽城,保不準(zhǔn)更不按常理行事了……
跟進(jìn)來的鳴珂等人都有些緊張地看著棠云婋。
郡主女子身份被揭穿,她要如何應(yīng)對。
聽到高毅那番斬釘截鐵的證據(jù),霍凌然自己眼中都閃過一絲茫然和不確定。
難道真是自己傷重昏聵,看錯了聽錯了?
棠云婋不想騙霍將軍,她也不認(rèn)為自己女子的身份有什么不能見人的。
隱去性別扮做永安王的親衛(wèi)來到軍營,只不過是為了減少麻煩罷了。
畢竟她不想把時間浪費(fèi)在和別人爭論她是女子,能不能進(jìn)入軍營這件事情上。
如今她一戰(zhàn)成名,又救回了霍將軍,即便她是女子,霍家軍的將士也不敢對她再有微詞。
她迎著霍凌然的目光,坦然一笑,痛快地承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
“霍將軍好眼神,您沒看錯,我確實(shí)是女子?!?/p>
“我叫棠云婋,皇上親封的令嘉郡主,也是永安王未過門的王妃?!?/p>
“郡、郡主?!王、王妃?!”高毅仿佛被一連串的天雷劈中,徹底石化在原地。
令嘉郡主?
永安王未來的王妃?
這號人物在霍家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位令嘉郡主給他們送了許多上好的金瘡藥,還給他們籌備了許多御寒的衣物鞋襪。
大家伙心里素未謀面的恩人,如今就眼睜睜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高毅感覺好像有人忽然拿棍子打了自己的腦袋一下,腦瓜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那個在戰(zhàn)場上悍勇無匹、箭術(shù)通神、讓他佩服不已的“蕭兄弟”,竟然是未來的永安王妃?
這簡直比告訴他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離譜。
“可……可……女子……怎么可能……”他還在無意識地喃喃自語,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棠云婋轉(zhuǎn)向他,眉梢微挑,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傲然:“女子為何不能?高統(tǒng)領(lǐng),這世間能人輩出,何必以男女論強(qiáng)弱?”
她有些遺憾地感慨:“若今日是我阿娘在,賀蘭淵的狗頭怕是早已落地。她的力氣比我更大,她拉的弓能射得更遠(yuǎn)?!?/p>
“你娘力氣比你還大?”高毅脫口而出,震驚得后退了半步。
“是?!碧脑茒朦c(diǎn)了點(diǎn)頭。
想起她那柄自己根本拉不開的強(qiáng)弓,以及陣前挑殺敵將的勇猛,高毅終于不得不接受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shí)。
他呆立在一旁,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恍惚和凌亂的狀態(tài),開始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