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紅玉還沒來得及回答,裴明鏡就先開口了。
“母親有什么體己話,不妨在此直言。紅玉初來乍到,府中規(guī)矩人事尚未熟悉,我和二嬸在一旁聽著,也好隨時提點,免得她日后行差踏錯,失了國公府的體面。”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直接把竇淑容單獨教導(dǎo)的路給堵死了。
竇淑容被兒子這毫不留情的頂撞氣得臉色鐵青。
她沉下臉道:“明鏡,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我作為婆婆,還不能單獨跟自己兒媳婦說幾句話了?你是怕我吃了她不成?”
裴明鏡神色不變:“母親言重了。兒子只是覺得,既是一家人何必屏退左右,徒惹猜疑。”
“你!”竇淑容猛地一拍桌面,茶盞哐當作響。
“我是你母親!你為了一個剛進門的女人頂撞于我,你的孝道呢?”
母子二人劍拔弩張,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一旁裴二老爺趕緊站起來打圓場:“哎喲,大嫂您消消氣!明鏡不是那個意思,他這也是愛護新婦。小兩口新婚燕爾,黏糊些也是常理嘛?!?/p>
他一邊說一邊給裴明鏡使眼色,想讓自己這個大侄兒別那么犟。
見他無動于衷,又趕緊看向祝紅玉,示意她也出來說兩句。
裴二夫人也急忙上前,柔聲勸道:“是啊,大嫂。明鏡媳婦剛過門,許多事確實不清楚,我們在一旁幫著聽聽也好。你別太生氣?!?/p>
“我能不生氣嗎?他這分明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有人來勸,竇淑容更來勁了,她抹著帕子嗚嗚地哭訴了起來。
裴二老爺和裴二夫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痛苦和無奈。
裴蕪和弟弟裴光岳站在后邊,都不敢吭聲,低著頭看都不敢看一眼。
有爹娘頂在前邊,他們還是不要上前沖鋒陷陣了。
免得幫不上忙,還讓大伯母把邪火發(fā)到他們身上。
祝紅玉看著維護自己的裴明鏡,心下一甜。
她不能讓裴明鏡因為自己背上“不孝”的名聲。
反正竇淑容沒多久就要被送走了,她忍她兩天又何妨。
再者,她也不太希望裴明鏡在現(xiàn)場。
萬一待會她忍不住頂嘴,說些難聽的話,被裴明鏡聽到了,多影響他們夫妻的感情啊。
于是她湊到裴明鏡耳邊,小聲道:“不如就讓我聽聽母親說什么吧。她只要不說得太難聽,我會左耳進右耳出,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p>
裴明鏡想到若新婚第一天母親就被氣病,對祝紅玉名聲也不好。
他想了想,點頭道:“既是如此,那我在門外等你?!?/p>
祝紅玉搖頭:“不必,我可是未來的國公夫人,這點小事,我能處理好的?!?/p>
她這句話讓裴明鏡怔了一瞬,唇角掠過一抹快得幾乎看不到的笑意。
“好。我相信你?!?/p>
隨后,裴明鏡看向了竇淑容:“母親要和紅玉說體己話,那便說吧。”
竇淑容停下了哭訴,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這么快就妥協(xié)了?
“二叔,咱們?nèi)渴终勔痪职伞N遗c你還有些話要說。”裴明鏡看向了裴二老爺。
裴二老爺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忙點頭:“走走走,咱們下棋去?!?/p>
見他們離開,竇淑容看向了裴二夫人。
“二弟妹,我瞧著光岳這身袍子似乎短了些,庫房里新來了幾匹不錯的料子,你眼光好,快去幫他挑挑,順便也給阿蕪選幾匹做入冬的衣裳?!?/p>
裴二夫人立刻明白大嫂的言外之意是讓她帶著孩子離開。
她擔憂地瞥了祝紅玉一眼,卻不好駁斥大嫂,只得笑道:“多謝大嫂想著他們。阿蕪,光岳,還不謝謝大伯母?”
兩個孩子乖巧地道謝。
臨走前,裴蕪悄悄對祝紅玉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祝紅玉回了她一個微笑。
“你笑什么?!”竇淑容冷呵一聲。
“今日是我與世子成婚的第一日,大喜之日,我笑有什么不對嗎?若我哭喪著臉,外人恐怕會擔憂我與世子夫妻不睦。母親,這不好吧?”祝紅玉一臉為難地看著她。
竇淑容:“……”
她原以為祝紅玉是一個只會動手的粗鄙無腦之人,沒想到她竟然這般伶牙俐齒。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轉(zhuǎn)而用上了挑剔的目光上下掃視祝紅玉,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牙尖嘴利!看來祝家的家教也不過如此。怎么,你爹娘沒教你為人兒媳的道理,只教了你怎么頂撞長輩嗎?”
祝紅玉聽她提及爹娘,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捏緊了拳頭,決定再忍她一回。
她客客氣氣的開口,語氣十分誠懇,但說出來的話卻半點沒有退讓:“爹娘沒教過我頂撞長輩,倒是教過我如何識別不慈的長輩?!?/p>
竇淑容被她這話噎得又是一窒。
她惱羞成怒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慈?”
“母親,我可沒說過呀。”祝紅玉抬起頭,一臉無辜。
竇淑容:“……”
她發(fā)現(xiàn)了,她不能順著這死丫頭的話說下去,那樣只會讓她吃癟。
她磨了磨后槽牙,冷哼一聲:“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你那前未婚夫死了,就死在你嫁進國公府的前夕。我看就是被你克死的。”
祝紅玉才知道這個消息,她終于明白那日娘親說的晦氣是什么意思了。
合著是邱彥之死了啊。
真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娘親怎么不告訴她呢。
想到這,祝紅玉笑了起來:“母親,我若有這般本事,可以把七年前的未婚夫給克死,我就不會嫁到你們衛(wèi)國公府來了?!?/p>
竇淑容擰起眉頭:“你什么意思?”
“那我直接入宮去求皇上封我個一官半職不就好了?;噬嫌憛捳l,就讓我和誰定親,把他們通通都克死!”祝紅玉越說越覺得好笑。
“哈哈哈哈,這樣的話,母親您倒是逃過一劫了呢,不必擔心被我克死。畢竟咱們定不了親?!?/p>
竇淑容看到她竟然還有心情笑出聲,真快被她逼瘋了。
又聽到她這大逆不道的話,頓時氣急敗壞道:“好!好得很!你是打定主意要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你以為仗著明鏡一時回護,就能在我面前得意忘形了?”
“你且掂量清楚!一個剛進門就把婆母氣得臥床不起的新婦,這名聲傳揚出去,好不好聽?”
“到時候,我看你往后還怎么在這京城里立足,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你看看那時候,明鏡還能不能護得住你!”
祝紅玉微微一笑:“母親說笑了,我的名聲什么時候好聽過?再說了,這些年的想要淹死我的唾沫星子不計其數(shù)。您看,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站在您面前么?!?/p>
竇淑容這下是真沒轍了。
她怎么忘了,這死丫頭名聲早就沒了,她根本就不在乎。
看著眼前油鹽不進、句句都能堵得她心口發(fā)疼的祝紅玉,竇淑容一股邪火直竄頭頂。
她的腦海里冷不丁地閃過另一張同樣伶牙俐齒、讓她恨得牙癢癢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