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對其他皇子態(tài)度普通冷淡,就是因為害怕他一句多余的關(guān)心,一個不合時宜的贊許,會讓他們和他們身后的大臣,生出不該有的妄念,最終踏上一條萬劫不復(fù)的死路。
他對太子很滿意,不想讓任何人取代他的位置。
他更不愿看到他們兄弟鬩墻,手足相殘的場景。
所以他想用這份冷淡讓其他兒子都知難而退,安分守己,做個富貴閑王,平安終老。
太子仁善,他若登基,自然會聽從他的遺詔善待其他皇子。
可其他人就未必會給太子和小石頭一條活路了。
他沒想到,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文昭帝尚未開口,太子擔(dān)憂的目光緊緊鎖在龍椅上氣息不穩(wěn)的父皇身上。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冷眼旁觀的謝翊寧,漫不經(jīng)心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盯著睿王,極輕地嗤笑了一聲。
“睿王兄,勞煩你給我解釋解釋,什么叫‘除了會裝病撒潑,一無是處的紈绔’?”
“你家紈绔能揪出柳家搏命窟里吃人的勾當(dāng)?能查清他們科舉舞弊的臟事兒?能活著把柳家萬貫家財和證據(jù)從青州帶回來?還能躲開你派來問候我的那幾波死士?”
他每說一句,都要附送一個鄙夷的笑,眼神里的嘲弄幾乎要溢出來。
“唉,這年頭,當(dāng)個紈绔門檻都這么高了嗎?”
眾朝臣:“……”
這永安王說話真是一如既往的氣人。
謝翊寧繼續(xù)質(zhì)問:“你說父皇偏心?好啊,咱們來算算!”
“我吃山珍海味,你不也一樣?”
“我穿綾羅綢緞,你不也一樣?”
“可我活不過二十,你呢?你若是不作死,完完全全可以活到七老八十?!?p>“謝允恪,你摸著良心說,從小到大,父皇少了你什么?少了你母妃什么?你吃的用的學(xué)的,哪一樣不是頂好的?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眾朝臣聽著謝翊寧說的這番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似乎還真是這么個理?
皇上待其他皇子雖說遠不如對太子那般倚重信愛,也不似對永安王那般噓寒問暖、事事縱容,但該給的親王尊榮、份例用度從未有過半分短缺苛待。
太子是儲君,國之根本,待遇自然不同,這有什么可攀比的?
至于永安王……
一個被斷言活不過二十的孩子,陛下多憐惜幾分,多縱容幾分又能如何。
擱在尋常百姓家,做爹娘的也難免偏疼些體弱的小幺兒,更何況是天家?
這份“偏心”,細(xì)想起來,那就是人之常情。
這么一琢磨,皇上對睿王,實在說不上有什么虧欠之處。
反倒是睿王,享受著頂級的親王富貴,卻還不知足,甚至不惜殘害兄弟、構(gòu)陷血親……
當(dāng)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眾人心頭那點因睿王控訴而起的微妙波瀾,此刻已被謝翊寧理直氣壯的質(zhì)問和他這回辦差的功勞給撫平了。
只覺得睿王簡直是無理取鬧,咎由自取。
全然忘了謝翊寧口中那些他“山珍海味”里,也有睿王嘗不到的。
謝翊寧所謂的“綾羅綢緞”,睿王有歸有,但遠遠沒有他庫房里堆得多。
睿王更是被逼得無話可說。
不能否認(rèn),父皇在吃穿用度甚至是請名師教導(dǎo)上,對他確實沒有任何苛待。
但謝翊寧卻沒有放過他。
“哦,你說我不讀書?”他特意瞟了一眼太子,帶著點恃寵而驕的小得意。
“我以后又不用當(dāng)皇帝,讀那么多書做什么,識字明理不會被人騙不就行了。”
“反正有父皇母后還有太子哥哥給我撐腰?!?p>眾朝臣:“……”
永安王到底是怎么能理直氣壯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還讓他們沒有辦法反駁。
太子:“……”
忽然就感覺肩膀上的擔(dān)子重了好多呢。
原本小石頭只活到二十歲的話,父皇母后給他兜底就夠了。
如今國師的預(yù)言已改,按照小石頭這能吃能喝還不操心的性子,估計活到八九十歲都沒問題。
這樣的話,他是不是還得抓緊時間和太子妃生個兒子,不然小石頭日后靠誰兜底?
“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還、還給自己找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簡直無恥!”睿王受不了謝翊寧這些質(zhì)問,終于忍不住反駁了。
“我找借口?”謝翊寧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我看真正找借口,給自己臉上貼金的人是你吧?”
他微微歪頭,語氣輕飄飄的,卻字字誅心。
“頭懸梁錐刺股?嘖嘖嘖,聽著可真唬人。學(xué)得那么慢,那么吃力,笨就是笨,還非要給自己硬安個勤勉刻苦的好名聲。”
而后,謝翊寧的目光越過氣到發(fā)抖的睿王,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崇拜看向了太子。
“真正聰明好學(xué)的,是太子哥哥那樣的!太傅講一遍,他就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朝政軍務(wù),樣樣了然于心,這才是真本事!真才學(xué)!”
“而不是像你——”他拖長了調(diào)子,欣賞著睿王瞬間漲成豬肝色的臉。
“學(xué)得吭哧癟肚,事倍功半,還非要裝出一副懸梁刺股的可憐相,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你似的。你那不是勤快,那是蠢而不自知!”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你享受著親王的尊榮富貴,享受著你母妃帶來的安穩(wěn)尊榮,卻還眼紅太子哥哥的位置,嫉妒父皇多看我兩眼。”
“謝允恪,你貪心不足,就別賴父皇偏心了!”
睿王被他的話徹底激怒了。
“謝翊寧,我要殺了你?。。 ?p>他雙目赤紅,目眥欲裂,整個人不管不顧地朝著謝翊寧撲了過去。
“啊——!”
“睿王殿下不可!”
金鑾殿上瞬間炸開了鍋。
驚呼聲、抽氣聲響成一片。
誰也想不到,堂堂親王竟敢在滿朝文武面前,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舉動。
太子反應(yīng)極快,在睿王撲出的瞬間,已一個箭步擋在謝翊寧身前,同時厲聲喝道:“攔住他!”
殿前侍衛(wèi)立刻出手,迅速將睿王制服。
“放開我!放開!謝翊寧!我要殺了你!殺了你這個廢物?。 ?p>睿王被死死壓住,額頭青筋暴起,宛如一個瀕死的野獸在垂死掙扎。
所有官員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從未想過,一位親王,在早朝之上,御座之前,意圖當(dāng)眾行兇弒殺另一位親王!
文昭帝看著這一幕,臉上再無一絲波瀾。
他看著地上被侍衛(wèi)死死壓制住卻依舊咒罵不休的睿王,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必須被清除的禍患。
他疲憊地闔了闔眼,再睜開時,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漠。
“睿王謝允恪,御前失儀,咆哮朝堂,意圖弒殺親王,罪無可赦?!?p>“褫奪親王爵位,廢為庶人?!?p>“即刻押入天牢,嚴(yán)加看管,非朕親旨,任何人不得探視!”
“一應(yīng)罪證,著三司會審,從嚴(yán)從重,依律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