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您別哭,我只是嫁人了,又不是回不來了。”棠云婋手忙腳亂地安慰起母親。
“幸好我嫁的是永安王,永安王府的規(guī)矩不多,一切我說了算。您若想我,我便?;丶铱茨褪橇恕!?/p>
“那可不行。”方青鸞搖了搖頭。
雖然她是獵戶出身,但這大半年里,跟著兩位嬤嬤學習了宮廷禮儀,她也是知道輕重緩急的。
王妃若是三天兩頭往娘家跑,傳出去像什么話?
外人該說女兒不安于室,說他們棠家不懂規(guī)矩,連帶著永安王都要被人笑話治家無方。
她是舍不得女兒,可更舍不得讓女兒被人指指點點。
“好。我聽阿娘的。那到時候您多來看看我,總行了吧。”棠云婋拉著母親的手撒嬌。
方青鸞壓低聲音,嘿嘿一笑:“沒問題,阿娘偷偷去看你,不讓人家知道?!?/p>
母女兩人對視一眼,笑做了一團。
*
太傅府里。
陸玥君的嗓子還是說不出話來,她心里十分不安。
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先摸摸肚子,生怕自己穿腸爛肚。
然后就趕緊去照鏡子,生怕臉被毀了。
幸好,一切如常。
可她的嗓子卻還是說不出話。
按理來說,她的風寒已經快好了,為何遲遲說不出話來。
她仔細回想著那夜的場景……
那個黑衣人說“十二個時辰內若無解藥,便會腸穿肚爛,面容潰爛而死”
可她的肚子沒事,臉也沒事,唯獨嗓子說不出話來。
不對……
陸玥君猛地反應了過來,她說不出話根本不是因為風寒。
那天夜里的毒藥也不是穿腸爛肚的毀容之藥,而是讓她徹底說不出話來的啞藥。
啊——!
她想要尖叫卻發(fā)不出聲音來,只能瘋狂地將妝臺上的胭脂水粉掃落在地,抓起椅子狠狠砸向銅鏡。
碎片四濺,嚇得伺候她的丫鬟直哆嗦。
三小姐才安靜了兩日,怎么忽然又開始發(fā)瘋了。
“筆墨紙硯伺候!”她試圖發(fā)出聲音讓丫鬟把文房四寶取來,可說不出話,丫鬟也沒讀懂她的唇語,無助地看著她。
“三小姐,您別急,您要什么,您慢慢跟奴婢說?!?/p>
她能不急么!
陸玥君氣得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蠢貨!
她說不出話,可以寫下來啊,這樣都不懂她要什么嗎?
丫鬟捂著臉,無聲地落淚。
三小姐真是瘋了。
就在丫鬟們無助之際,陸珮君來了。
“奴婢見過二小姐?!?/p>
幾個丫鬟齊刷刷地迎了上去。
陸珮君看著滿地狼藉的寢屋,又掃了一眼呼哧喘著粗氣的陸玥君,眉頭微蹙。
她對嚇得發(fā)抖的丫鬟們溫聲道:“三小姐我來照看,你們都先出去吧,把門帶上?!?/p>
丫鬟們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輕輕合上了門。
屋內只剩姐妹二人,陸玥君立刻撲到陸珮君面前,雙手胡亂地比劃著,又指著書案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急促的氣聲,看起來十分著急。
陸珮君靜靜看了她片刻,才開口:“三妹妹是想要筆墨?”
陸玥君拼命點頭,幾乎要哭出來。
她沒想到,竟然是自己最討厭的陸珮君讀懂了她的想法。
陸珮君對著門外的丫鬟吩咐道:“去將筆墨紙硯取來?!?/p>
不一會兒,她要的東西就送了過來。
陸珮君走到書案前,不緊不慢地鋪好紙,研了墨,將蘸飽了墨的筆遞給她:“寫吧,我在這兒?!?/p>
陸玥君一把奪過筆,因為激動,手抖得厲害,墨點滴濺在衣裳上她也顧不得,歪歪扭扭地寫下:
“那夜有黑衣男子潛入我房中,逼我服下毒藥。我嗓子毀了,非風寒所致。速報祖父祖母,為我做主,嚴查兇手!”
寫罷,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地將那張紙塞到陸珮君手里,用眼神催促她快去。
陸珮君垂眸看著紙上潦草的字跡,勾起了唇角。
隨后當著陸玥君的面,“刺啦”一聲,那張紙被撕成了兩半。
陸玥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隨即暴怒,揚手就朝陸珮君的臉揮去。
陸珮君單手接住了她的胳膊。
陸玥君病了幾日,哪里是勤奮站樁扎馬步鍛煉身體的陸珮君的對手。
陸珮君一把將她推到了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三妹妹要做什么?”
她輕輕晃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不錯,向未來婆婆討教的習武之法還挺有用。
練了幾個月,她感覺自己力氣比之前大了許多。
以后嫁到棠家去,想必也能和夫君有更多共同話題了。
“那黑衣人為何偏偏找上你,你心里當真不清楚嗎?需要我現在就去稟明祖父,請他老人家好好查查,你前些日子都與李家四小姐密謀了些什么好事?”
地上的陸玥君爬起來的動作猛地一滯,眼底閃過一絲心虛和慌亂。
陸珮君把那兩張紙撕成了碎屑,扔到了陸玥君面前,冷冷道:“再者,你口口聲聲說有黑衣男子。三妹妹,一個男人夜半潛入你的閨房。此事若傳揚出去,你的名聲、你的清白,還要不要了?”
這話如同冰水澆頭,陸玥君臉上血色盡褪。
若是這事傳出去了,即便她是無辜的,也不會有人相信。
她的處境就會變得更艱難。
看著失魂落魄的陸玥君,陸珮君開口道:“你可知李柔徽落了個什么下場?”
聽到她提到李柔徽,陸玥君猛地抬頭。
她和李柔徽干的事情,陸珮君竟然知道了?
陸珮君淡淡道:“李柔徽得了失心瘋,昨日已被李家家主送去了家廟,終身不得回京。家廟是什么地方,你該知道吧?”
陸玥君雙腿控制不住地打著冷顫。
家廟那地方大多陰冷破敗,進去的人,不是投了井,就是瘋了。
她不要被送去家廟!
她一把撲過去,抱住了陸珮君的腿,無助地流著眼淚,拼命搖頭,求她不要把她和李柔徽合謀的事情告訴祖父。
祖父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像李家人對待李柔徽那樣把她送走的。
陸珮君一腳踢開了她,警告道:“從今往后,安分守己,你依然是太傅府的三小姐。若再生事,我會立刻請祖父把你送去家廟。你的婚事,也別想落得了好?!?/p>
陸玥君拼命搖頭。
如今她說不出話,萬一陸珮君把黑衣男子的事情說出去,她辯無可辯,怕是祖母也護不住她。
到時候她就真的沒法嫁人了。
她怕自己搖頭陸珮君看不懂,趕緊爬起來提筆寫道:“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告訴祖父?!?/p>
陸珮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今日砸碎的銅鏡,從你的月銀里扣了。你好自為之吧?!?/p>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陸玥君眼淚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
她拼命用手背去擦,卻越擦越多。
她想起母親在世時的百般呵護,想起小時候祖父將她抱在膝頭夸她聰慧,想起自己曾經在姐妹間何等風光……
可現在,母親沒了,祖父冷淡了,連這侯府深宅的管家權,都落在了那個她從未正眼瞧過的窩囊的大房一家手里。
她陸玥君,怎么就落到了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