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國師不是說永安王活不過二十么,婋婋若是嫁過去,日后得多傷心啊?!?/p>
他把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了,生怕被外邊的人聽到。
他這一說,方青鸞才想起了這件最重要的事情。
家境身份地位這種東西,努努力還有希望。
但唯獨這件事,只能聽天由命。
若是尋常人,夫君死了還能再嫁,但是如果成了永安王的王妃,永安王不在了,婋婋是絕對不可能再嫁他人的。
方青鸞嘆了一口氣。
永安王這樣好的人,怎么就不能多活久一點呢。
就算不能當(dāng)她女婿,她也還是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那,那就再說吧。反正我會每天給永安王上香禱告的,讓菩薩一定要保佑他長命百歲?!狈角帑[的聲音低落了幾分。
反正婋婋還小呢,不急著擇婿。
去了京城,她再慢慢幫她挑。
她當(dāng)年十八歲才嫁人,在棠家村算是嫁得晚的了。
生下長子時都二十一了。
后來到了揚州,有一回染病,請了個老大夫來瞧。
老大夫說她身子骨這么硬朗,除了天生底子好,還跟她沒太早生養(yǎng)有關(guān)系。
婦人年紀(jì)太輕就生孩子,容易折損壽元。
所以她覺得女兒也不必那么早成婚生子,慢慢來嘛。
幾人正小聲嘀咕著,棠云麟就被大哥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他迅速抬頭,瞧見永安王和晏逐星并肩向他們走了過來。
晏逐星先前在和永安王說和邢文瑯起沖突的來龍去脈,兩人商議了一下待會若是青州知府來了該如何應(yīng)對。
永安王決定陪她一塊在這等青州知府來。
所以她便將他帶到了雅間來。
“草民見過王爺?!碧娘L(fēng)陵率先行禮,其他棠家人趕緊跟上。
“都是自己人,不必這般拘禮,坐吧?!敝x翊寧一擺手,率先坐了下來。
棠家人:“???”
這就自己人上了?
婋婋這救命之恩,也太好用了吧。
晏逐星看了一眼人群里的雙鯉,雙鯉機(jī)靈,立刻下樓催掌柜的送茶和點心到雅間來。
掌柜戰(zhàn)戰(zhàn)兢兢。
他們這茶樓何曾接待過王爺這般天大的貴人?
驚慌過后,心里頭卻猛地竄起一股狂喜。
王爺今日在此飲過茶,日后茶樓這招牌豈不是鑲了金邊?
光是想想日后能吆喝一句“連王爺都贊過的茶樓”,就足以讓他熱血沸騰了。
他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激動,手腳麻利地親自張羅起來。
不一會兒,幾樣精致的本地時令茶點便由伙計小心翼翼地送進(jìn)了雅間。
雙鯉接過了他手里的東西,大大方方地介紹了起來。
“這是蜜桃冰碗。如今正是青州蜜桃最甜潤多汁的時節(jié),去了皮核的桃肉用冰湃得涼沁沁的,再淋上一點清甜的槐花蜜。保管你們滿意?!?/p>
“掌柜的說他們這冰碗與沁香齋的冰羹各有千秋,王爺、縣主,您二位可要嘗嘗?”
“沁香齋的要更甜一些,他家這個正好。”晏逐星嘗了一口,點了點頭,示意爹娘兄長也嘗嘗。
謝翊寧也跟著點頭:“確實不錯?!?/p>
雙鯉受到了鼓勵,繼續(xù)介紹桌上的茶點。
“這是綠豆薄荷涼糕。是用細(xì)磨的綠豆沙做成的小巧方糕,再摻上新鮮的薄荷汁子,入口清涼,最能解這六月的暑氣。還有本地特產(chǎn)的薄脆芝麻酥餅,香香脆脆的,也特別好吃。”
說完她瞥了一眼抱著劍筆直站在門外的鳴珂。
真是太不機(jī)靈了。
若停云大哥在,這哪里用得著她去跟掌柜打聽呀。
“這點心當(dāng)真不錯!”棠家人也紛紛跟著點頭稱贊。
他們先前在雅間里嘗的都是沁香齋的冰飲,如今品到這茶樓里的幾樣茶點,竟也毫不遜色,倒是讓人驚喜。
“這綠豆薄荷涼糕得配云霧茶,你試試?!敝x翊寧順手提起茶壺,給晏逐星倒茶。
棠家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他們沒看錯吧?
永安王親自給婋婋倒茶?
晏逐星和謝翊寧單獨相處久了,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舉動,一時間也沒反應(yīng)過來有什么不對勁。
晏逐星按照他的推薦試了一下,眼前一亮:“確實,這般搭配很解膩?!?/p>
她趕忙讓家里人也試試。
謝翊寧沒有抬手,一旁的雙鯉主動上前倒茶。
方青鸞越看越覺得兩人有戲。
不然怎么永安王只給婋婋一個人倒茶?
見家里人有些拘謹(jǐn),不知道該說什么,晏逐星便主動和永安王提起了爹爹功名可能被頂替了一事。
謝翊寧聽完臉色頓時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
科舉乃是朝廷選拔人才的根基,竟有人膽敢行此齷齪之事?
“你們放心,此事本王定會派人嚴(yán)查到底!”
他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一陣倉惶的腳步聲。
有人想要進(jìn)來,但是卻被門外的鳴珂攔住了。
“本官要見王爺和縣主!”
聽到這聲音,晏逐星和謝翊寧對視一眼,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讓他進(jìn)來吧?!敝x翊寧開口下令。
鳴珂這才打開雅間的門,讓邢天海進(jìn)去。
邢天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了雅間。
他頭上的烏紗帽歪斜著,一縷花白的頭發(fā)狼狽地黏在汗?jié)竦念~角,大夏天的,厚重的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
他全然不顧一地狼藉和眾人的目光,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謝翊寧面前:
“王、王爺息怒!王爺開恩??!下官該死!教子無方,縱得那孽障無法無天,沖撞了縣主。求王爺和縣主饒命,饒了那孽障一條狗命吧!”
他一邊哭嚎告饒,一邊偷偷抬眼打量謝翊寧的臉色。
他真沒想到,兒子出門竟然沖撞了縣主。明明已經(jīng)千交代萬交代,這個縣主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怎么還是讓兩人撞上了?
他更沒想到,永安王竟然偷偷來了青州。
這孽障,真是要氣死他了。
可他就這么一個兒子,哪里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打死,只得慌慌張張地來求饒了。
丟面子是小事,兒子沒了才是大事。
謝翊寧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腳邊的邢天海。
他冷哼一聲:“息怒?開恩?”
“邢知府,你養(yǎng)的好兒子!膽大包天,竟敢指使衙役,意圖對宗室貴女行兇,還口口聲聲污蔑當(dāng)朝縣主為賤婢。”
他每說一句,邢天海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依照《大虞律令》,此乃大不敬、謀害宗親的重罪,當(dāng)處極刑。”謝翊寧的聲音陡然拔高,“你一句教子無方,就想將這天大的罪責(zé)輕輕揭過?!”
邢天海只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仿佛那劊子手的鬼頭刀已經(jīng)架了上來。
他磕頭如搗蒜。
“咚”“咚”“咚”。
磕得十分用力,腦門上磕出血了也不敢停。
“王爺饒命,下官知罪。求王爺開一線之恩!求縣主饒了那孽障吧!下官愿做牛做馬,任憑王爺和縣主差遣!”
見謝翊寧不吭聲,他絕望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晏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