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舟經(jīng)她提醒,似乎隱隱想起是有這么一回事,但面上依舊冷淡,只微微頷首:“有點印象。”
韓梅見霍沉舟對自己這么冷淡的態(tài)度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笑著說道:“沒想到你竟然會參加這種無聊的研討會,感覺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我要不是被我們院長硬逼著來充當(dāng)我們醫(yī)院的門面,今天還真遇不上你了。你這些年怎么樣?都還順利嗎?”
不用霍沉舟回答,韓梅自己就能接上話茬,從研討會聊到各自部隊的近況。
霍沉舟覺得耳邊有些聒噪,冷不丁開口:“在哪報到?”
韓梅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就在前面左轉(zhuǎn)的會議室,我?guī)氵^去吧?”
她說著便想引路,可霍沉舟只淡淡說了句“多謝”,便直接繞過她,邁著長腿徑直朝她指的方向走了。
韓梅看著霍沉舟冷硬的背影,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小聲嘀咕:“這男人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p>這時,旁邊一位相熟的參謀走過來和她打招呼:“韓參謀,和霍團(tuán)長也認(rèn)識???”
韓梅迅速整理好心情,臉上重新掛上得體的笑容:“之前見過幾面。不過我看他剛才那反應(yīng),怕是都快不記得我了。”
那位參謀笑道:“原來如此。聽說這次霍團(tuán)長來參加這個研討會,主要是為了陪他愛人參加中西醫(yī)交流會。沒想到咱們的冷面閻王還有這么體貼的一面?!?p>韓梅臉上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愛人?”
“對啊,韓參謀,你不會不知道霍團(tuán)長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吧?”對方有些驚訝。
韓梅不動聲色地捋了一下耳邊的短發(fā):“確實是第一次聽說。不過霍團(tuán)長那么優(yōu)秀,結(jié)婚的對象一定也很優(yōu)秀?!?p>她面上保持著從容,心里卻泛起波瀾。
那個中西醫(yī)交流會她是知道的,當(dāng)初主辦方還想邀請她去做個專題報告,但她因為要準(zhǔn)備這次參謀研討會的材料,實在抽不出時間便婉拒了。
霍沉舟來到報到處,負(fù)責(zé)登記的中尉軍官聽見他報出“霍沉舟”這個名字,不由新奇地抬頭仔細(xì)打量了他兩眼,語氣帶著敬意:“您就是東北軍區(qū)那位霍團(tuán)長?久仰大名!沒想到您這次也來了?!?p>霍沉舟在這跟個珍稀動物一樣,到處被參觀。
他注意到周圍不少與會代表投來的好奇目光,有些無奈地擰了擰眉頭,只簡短應(yīng)道:“嗯。”
等簽上名字,霍沉舟領(lǐng)到一份裝著會議議程和注意事項的文件袋。
他低頭隨便掃了幾眼,便合上準(zhǔn)備離開了。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后突然又傳來韓梅的聲音:“霍團(tuán)長?!?p>霍沉舟不耐地轉(zhuǎn)頭:“韓參謀,還有事嗎?”
韓梅快走幾步追上他:“你別對我這么冷淡嘛。我剛才聽說你愛人沈晚同志,也要參加那個全國中西醫(yī)結(jié)合學(xué)術(shù)交流大會?”
霍沉舟敏銳地捕捉到字眼:“也?”
韓梅笑起來,語氣自然:“對呀,正好我也受邀作為軍方代表參加那個交流會。沒想到你妻子竟然是醫(yī)生?!?p>提到沈晚,霍沉舟眉眼總算溫柔了幾分,語氣也緩和了些:“嗯?!?p>一直觀察霍沉舟神情的韓梅見他這樣,不由抿了抿唇,壓下心頭一絲異樣,順著話題問道:“不知道你妻子是代表中醫(yī)還是西醫(yī)?”
霍沉舟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驕傲:“中醫(yī)?!?p>韓梅肉眼可見地挑挑眉:“這么年輕的女同志學(xué)中醫(yī)可太少了,你妻子真厲害?!?p>“嗯,”霍沉舟坦然接受這份夸獎,補(bǔ)充道,“她確實挺厲害的,也很有天賦?!?p>韓梅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霍沉舟卻已抬手看了眼時間,語氣恢復(fù)了之前的疏離:“抱歉,我還要回去陪她吃飯,就先走了?!?p>說完,不等韓梅回應(yīng),便邁開長腿轉(zhuǎn)身離開。
韓梅看著霍沉舟急匆匆的背影,肩膀不由垮了下來,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自語道:“沒想到像霍團(tuán)長這樣的男人,動起情來也是這般......”
霍沉舟離開會場后,并沒有直接回招待所。
剛才來的路上,他看見一家老字號的點心鋪子門口排著長隊,櫥窗里擺著色澤誘人的鮮肉月餅和蝴蝶酥,空氣里都飄著甜香的黃油味。
他覺得沈晚一定會愛吃,便也站在隊尾排起隊來。
排隊的人群很快注意到了他。
一位站在他前面的老大爺回過頭,熱情地說:“軍人同志,您工作忙,時間緊,要不您先買吧?”
周圍的人也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您先請?!?p>霍沉舟卻搖了搖頭,婉拒了大家的好意:“謝謝大家,不用了。我也是私事,排隊就好,不能搞特殊?!?p>他站在隊伍中,耐心地隨著人流緩緩前移。
這時,霍沉舟身后也排了幾個人。
幾個穿著時髦呢子大衣、圍著鮮艷羊毛圍巾的年輕姑娘互相推搡著,眼神不住地往前面那個身姿挺拔的軍人背影瞟,互相使著眼色,低聲嬉笑打趣。
其中一個最漂亮、打扮也最大膽的姑娘,被姐妹們慫恿著,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起戴著皮手套的手,輕輕拍了拍霍沉舟的肩膀,聲音帶著刻意放軟的腔調(diào):“同志?”
霍沉舟聞聲轉(zhuǎn)頭,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嗯?”
這張臉,輪廓分明,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緊抿的薄唇和冷冽的眼神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帥得極具沖擊力。
那漂亮姑娘近距離對上他的臉和目光,臉頰“唰”地一下就泛起了緋紅,心跳如擂鼓,原本準(zhǔn)備好的說辭瞬間忘得一干二凈,結(jié)結(jié)巴巴地直接說道:“同、同志,你……你好,可以……可以認(rèn)識一下嗎?”
雖是結(jié)巴,但語氣里仍帶著滬上姑娘特有的那份大方與自信,似乎篤定對方不會拒絕。
霍沉舟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漠然轉(zhuǎn)回頭,留給她一個冷硬的側(cè)影和兩個字:“不可以?!?p>如此直接了當(dāng)?shù)木芙^,讓那漂亮姑娘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周圍小姐妹的竊竊私語仿佛變成了無聲的嘲笑,她頓時感到一陣難堪,有些氣惱地嘟囔道:“喂,你知道我是誰嗎?就直接拒絕我?”
霍沉舟沒再轉(zhuǎn)頭:“你是誰,都與我無關(guān)?!?p>這話說得實在太過冷淡,甚至帶著點不近人情的漠然。
那姑娘看了眼周圍小姐妹們或驚訝或看好戲的眼神,臉上徹底掛不住了,一股被輕視的惱怒涌上心頭,神情驕縱:“我爸可是裴兆石!裴家醫(yī)館你總聽說過吧?滬上誰不給我們裴家?guī)追置孀樱俊?p>這女的竟然就是裴家的人。
霍沉舟心中雖然驚駭,但面上沒有什么反應(yīng),畢竟沈晚已經(jīng)決定了,不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那裴家人對自己來說也就是陌生人而已。
眼見霍沉舟聽到自己父親裴兆石和裴家醫(yī)館的名頭,依舊沒什么反應(yīng),裴婷婷氣得一跺腳,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轉(zhuǎn)身就走,小皮靴在水泥地上踩得“噠噠”作響。
旁邊等著看熱鬧的小姐妹見狀,連忙偷笑著追了上去,打趣的聲音隱隱傳來:
“沒想到我們裴家大小姐也有吃癟的一天……”
“就是,那人也太不識趣了!”
“好好好,是他沒眼光,是我們婷婷看不上他……”
那些嘈雜的聲音漸行漸遠(yuǎn),霍沉舟充耳不聞。
好不容易排到他,霍沉舟對著琳瑯滿目的點心柜臺,言簡意賅:“蝴蝶酥、杏仁排、綠豆糕、桂花條頭糕……這些麻煩每樣都包一份。”
售貨員手腳麻利地將他點的各式點心打包好,足足裝了好幾大油紙包,用細(xì)麻繩捆得結(jié)實實。
霍沉舟提著大包小包回到了招待所。
房間內(nèi)很安靜,沈晚果然還在睡覺,側(cè)身蜷縮著,呼吸均勻綿長,顯然是旅途勞頓,累壞了。
霍沉舟輕手輕腳地將手里的點心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邊,俯下身,溫?zé)岬拇较仁禽p輕落在沈晚光潔的額頭上,見她沒反應(yīng),又順著鼻梁緩緩下移,最終帶著不容忽視的溫柔力道,覆上了她因熟睡而微微張開的柔軟唇瓣,輾轉(zhuǎn)廝磨,耐心地想要將她喚醒。
睡夢中的沈晚只覺得臉上癢酥酥的,像被一只執(zhí)著又黏人的大狗狗用濕熱的鼻尖輕輕拱著,又舔又咬,擾人清夢。
她無意識地嚶嚀一聲,迷迷糊糊地抬手想去推拒,軟糯的嗓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嘟囔道:“別鬧……乖狗狗,讓我再睡會兒……”
“乖狗狗”三個字讓霍沉舟動作一頓,差點被氣笑了。
這是把他當(dāng)成什么了?
他非但沒收斂,反而更加得寸進(jìn)尺,原本溫柔的輕吻帶上了些許懲罰性的啃咬,溫?zé)岬氖终埔蔡饺氡恢?,在她纖細(xì)的腰側(cè)不輕不重地揉捏著,聲音低沉而危險:“嗯?誰是狗?”
沈晚被這連番襲擊徹底弄醒,幽怨地睜開眼,入目便是霍沉舟那張放大版、帥到人神共憤的俊臉。
他深邃的眼眸里含著未散的危險笑意,高挺的鼻梁幾乎蹭著她的臉頰,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原本積攢的起床氣,在對上這張臉的瞬間,很沒出息地“噗”一下消散了大半。
沈晚內(nèi)心哀嘆一聲,完了,她承認(rèn),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控!對著這張臉,實在發(fā)不出脾氣。
她纖細(xì)的胳膊懶洋洋地抬起,軟軟地搭在霍沉舟的脖子上,非但沒有推開,反而稍稍用力,將他壓得離自己更近了一點,鼻尖幾乎相觸。
她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一絲嬌嗔,氣息拂過他的唇瓣:
“你是狗嗎?……還是只會咬人的那種。”
這話與其說是罵,不如說是調(diào)情,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在他心尖上撓了一下。
霍沉舟喉結(jié)滾動,眼底那抹危險的笑意瞬間轉(zhuǎn)化為沉沉的暗色。
他非但沒有退開,反而就著她下壓的力道,再次精準(zhǔn)地攫取了那片柔軟紅腫的唇瓣,用行動坐實了會咬人的指控。
這個吻比之前更加深入、更具占有欲,卻又在輾轉(zhuǎn)廝磨間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貪戀。
一吻終了,沈晚氣息紊亂,原本就紅腫的唇瓣更是艷得像熟透的櫻桃,微微張合著喘息。
她眼尾泛紅,眸子里漾著一層迷離的水光,嗔怪地瞪著他,那眼神毫無威懾力,反而更像是一種無言的邀請。
霍沉舟眼神一暗,還要有所動作,沈晚卻直接抬手抵住他堅實的胸膛,微微用力將他推開,隨即靈活地翻身坐起,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輕快的語氣打破這曖昧的氛圍:“肚子餓了餓了,你帶回了什么好吃的?”
她小巧的鼻子輕輕動了動,像只尋找食物的小動物,眼睛一亮:“我聞見點心的味道了!”
霍沉舟看著她刻意轉(zhuǎn)移話題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無奈的笑意,順著她的話應(yīng)道:“嗯,給你買了點心。”
沈晚立刻下床,拖拉著鞋子就跑到桌邊,迫不及待地打開油紙,幾乎每種點心她都先淺嘗一口,好吃的便眉眼彎彎地繼續(xù)享用,覺得味道一般的,就很自然地遞到跟過來的霍沉舟嘴邊,讓他代為清理。
霍沉舟來者不拒,將她遞來的點心一一吃掉,看著她滿足的側(cè)臉,開口道:“你少吃點,墊墊就好。一會兒我?guī)闳ゼt房子吃晚飯?!?p>紅房子是這個年代滬上很高端的西菜館了。
*
沈晚穿上了一件墨綠色暗紋錦緞的中式改良旗袍,外面罩著米白色的長款羊絨大衣。
她雖未施粉黛,但勝在肌膚瑩潤,眉眼秾麗,烏發(fā)松松挽起,頸間系著一條素雅絲巾,整個人如同水墨畫中走出的佳人,清艷不可方物。
霍沉舟帶著她來到紅房子西菜館,典型的法式建筑風(fēng)格,紅色的磚墻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典雅,門口還有穿著筆挺制服的侍者。
步入店內(nèi),溫暖的燈光、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锃亮的銀質(zhì)餐具以及空氣中彌漫的咖啡與食物的香氣,共同營造出一種與外面清冷街道截然不同的溫馨氛圍。
沈晚跟著侍者走向座位,目光四處打量,總覺得這懷舊的裝潢、舒緩的現(xiàn)場鋼琴演奏,與她現(xiàn)代時去過的某些主打老上海風(fēng)情的復(fù)古餐廳有幾分神似,只是這里的年代感更為真實純粹,仿佛一步踏入了某部老電影之中。
與東北餐館里那種豪邁喧鬧的氣氛截然不同,紅房子里的客人大多衣著得體,舉止優(yōu)雅。
男士們多是中山裝或熨帖的西裝,女士們則穿著精致的呢子裙或旗袍,他們交談時都刻意壓低著聲音,偶爾傳來刀叉與瓷盤碰撞的輕微脆響,更顯環(huán)境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