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很周全?!?/p>
林川點頭道,“這三件事是根基,我再補充幾點,咱們合力推進:
其一,安全上,除了駝城部自己的兵力,我也會派一支勁旅駐守牧場周邊,一來防河西黨項羌和流寇侵?jǐn)_,二來幫著維持秩序,讓駝城部和百姓都安心。
其二,擴繁上,駝城部遷徙過來時會帶他們已經(jīng)有的幾千只羊,第一年先讓他們好生繁育,穩(wěn)住規(guī)模;第二年咱們從收成里勻出些糧食,幫他們多養(yǎng)些母羊,先到三萬,再到五萬,逐步達到十萬只的目標(biāo),不急于求成。
其三,物資與產(chǎn)銷上,我也會大力推進墾荒和增挖水渠,新開墾的田地,秋收后的秸稈、糠麩,優(yōu)先給牧場做補飼,不夠再按公道價向百姓收,不占民利。咱們再在府衙旁設(shè)屠宰坊、鞣皮坊,請駝城部的老手藝人教百姓手藝,羊肉一半供軍需,一半腌制儲存;羊皮做冬裝、營帳;羊毛紡成粗布做鞋襪。多余的羊肉、皮毛,順著商道賣出去,換些鹽鐵、藥材,所得收益一半歸駝城部改善生活,一半充作軍需,百姓按勞取酬,皆大歡喜?!?/p>
林川話音剛落,王安早已聽得瞠目結(jié)舌。
心潮翻涌,甚至忘了躬身應(yīng)答。
他原本以為,林將軍不過是個能征善戰(zhàn)的草莽武夫。
昨日入城便整肅吏治、清查糧倉,已讓他刮目相看;
今日不過是隨口請教養(yǎng)殖之事,竟沒想到這位將軍不僅心系民生,還能想得如此深遠!
從部族安居到百姓獲利,從安全保障到擴繁規(guī)劃,再到產(chǎn)銷,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既顧著軍需,又念著百姓,連盟友的生計都妥帖考量,這般格局與細致,哪里是尋常武將能有的?
放眼他為官多年見過的主官,要么只顧搜刮民脂,要么只求安穩(wěn)度日,竟無一人能像林將軍這般,拿下城池不過一日,便為靈州的長遠生計鋪排得如此周全。
王安定了定神,抱拳道:“將軍高見!這般籌謀,既穩(wěn)當(dāng)又長遠,百姓能安身,部族能安居,靈州定能日漸興旺!下官——定不辜負(fù)將軍所托!”
說完,他便深深一躬。
此刻他心中再無半分疑慮,只覺得有這樣一位明主,便是耗盡心力,也值得。
靈州的好日子,終于是要來了。
兩人又在議事廳里聊了半個時辰。
林川沒再局限于養(yǎng)殖與軍墾,轉(zhuǎn)而問起靈州的民生細故——
靈州百姓的情況、舊渠的修繕近況、鄉(xiāng)紳商戶的人心向背,甚至連城外流民的安置難題,都一一問及。
王安應(yīng)對得條理分明,不僅能說清現(xiàn)狀,還能隨口道出癥結(jié)所在:
“城西的流民多是避黨項羌劫掠而來,缺糧少屋,若不盡快安置,恐生事端。他們中不少人會些手藝,若是能撥些空地讓他們搭建棚屋,再從官倉勻些雜糧,讓他們幫著修繕舊渠、整理牧場,既能糊口,也能補人手之缺……”
“舊渠去年被洪水沖了一段,程近知只派了些民夫草草修補,明年夏灌怕是要出問題。那處渠段剛好控著東岸千畝良田,若是汛期再決口,不僅莊稼無收,還可能淹了周邊村落,得趁今冬農(nóng)閑,組織百姓徹底加固才行……”
“城中商戶倒是愿意安分經(jīng)營,只是前兩年程近知的親信常以軍需捐為名巧取豪奪,不少商戶心有余悸,即便如今將軍下令開市,仍有幾家大戶不敢敞開進貨,怕是要派衙役多巡查幾日,再貼張告示明示‘不得擅向商戶攤派’,才能讓他們安心……”
“還有城中的鄉(xiāng)紳,大多握著些田地,程近知在位時他們敢怒不敢言,如今將軍整肅吏治,他們私下里都在觀望。若是將軍能允許他們按畝捐獻糧食,抵一部分賦稅,再讓他們出面協(xié)助安撫流民,既能收攏人心,也能減輕官倉壓力,算是兩全之策……”
林川靜靜聽著,對靈州本地的民生疾苦與官場弊病,又多了更深的了解。
他愈發(fā)篤定,王安的確是個做事的能吏。
年過五十的人,鬢角已染霜,在靈州官場沉浮半生,見慣了貪腐與懈怠,卻始終守著本心,實屬不易。
而且此刻,王安官袍上也多是舊補丁。
想來是拿著微薄的餉銀,日子過得并不寬裕,也沒有借權(quán)謀私。
待王安躬身告退離開,親衛(wèi)推門而入,遞上一份簡短的字條:
“大人,按您的吩咐查了王主事的情況。他家境普通,住在城南的平民巷,宅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小院落,只有一妻一子,兒子在府學(xué)讀書,家中并無田產(chǎn)商鋪,平日里除了公務(wù),便只在家中讀書,鄰里口碑極好,從沒聽說過收受賄賂的事?!?/p>
林川接過字條,緩緩點了點頭。
果然,這不是個貪腐的人。
其實早在今日看到王安連夜整理的糧倉明細,上面紅筆標(biāo)注的缺口、霉變糧食的情況、經(jīng)手官員的初步排查,那般細致周全,便已讓他有了幾分判斷。
方才一番深談,更見其心性通透、務(wù)實肯干。
都說“出淤泥而不染”,可靈州這地方,前有程近知一伙盤剝,后有邊地兇險,官場風(fēng)氣早已敗壞,拿著那般微薄的餉銀,要養(yǎng)家糊口,還要應(yīng)對層層盤剝,能做到不貪不占,已是難能可貴。
其實按照林川的想法,就算是王安真有幾分小貪,只要不害民、能做事,他或許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如今看來,王安不僅不貪,還心懷百姓,這樣的官,值得重用。
他打定主意,等這幾天摸清情況,便提拔王安掌管靈州的民政。
讓他能在更大的平臺上,為百姓多做些實事。
親衛(wèi)離開后,林川靠在椅背上,思緒飄遠。
古代的世道,終究和后世不同。
社會結(jié)構(gòu)簡單,百姓大多淳樸,只要官府能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不受劫掠與苛政之苦,便會安分守己,習(xí)慣服從。
身為一方主官,不必追求面面俱到,只要抓住“民生”與“穩(wěn)定”兩件事,把政令暢通下去,讓百姓看到希望,靈州自然能慢慢安定興旺。
正思忖間,門外又傳來親衛(wèi)的通報聲:
“將軍,河西船幫羅千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