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dāng)?shù)丈高的大樹立于孤島的山坡之上,海風(fēng)吹拂,搖晃著的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這棵樹在這處土壤之上,至少生長了上千年的時間。
在凡人的眼中看來,這棵樹無疑是一株蒼天古樹。
但對于修仙者而言,則并非如此。
倚靠著樹干坐在山坡上的那位身著素色道袍的年輕修士,已經(jīng)活了十萬年。
現(xiàn)在,他累了。
無數(shù)裂紋浮現(xiàn)在他的道袍上,皮膚上,甚至是眼瞳。
游先生只是平靜的坐在大樹下,微微笑著。
碎片從他的臉上掉落,從中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完全漆黑的時空斷層。
陳彥看著那位倚靠著大樹坐下的年輕修士,看著這位在不久前才剛剛踏入璞真境的圣人。
“一切都還算是順利?!?/p>
游先生開口道。
“但是你就快要死了,先生?!?/p>
陳彥道。
“這是我注定的結(jié)局,不是嗎?”
游先生笑著搖了搖頭:
“既然八千年后的我選擇了相信你,那么現(xiàn)在的我,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選擇相信你?!?/p>
他早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自已成圣后的結(jié)局。
而這一切,也都是必然。
游先生微微側(cè)頭,將他的視線落在距離這座山坡不遠(yuǎn)的那座并不雄偉,就只是平庸的城池方向。
福生城。
六萬多年以前,福生仙尊“隕落”時,給這個世界所留下的最后福澤。
“你也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對吧?”
平靜的聲音,從坐在樹前的游先生口中傳來。
“這是第三次了?!?/p>
陳彥回答。
“感覺如何,我給自已選的墓地還是蠻有品位的,不是嗎?”
游先生笑著問道。
“尋找一處空寂無人的地方死去,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p>
陳彥說著:
“只不過,更多人都可能傾向落葉歸根?!?/p>
聞言的游先生沒有回應(yīng),只是緩緩抬起頭來,望著天空上所流動著的云。
“我的時間不多了。”
過了幾息時間后,游先生如此對陳彥說道。
“我知道?!?/p>
這是陳彥的回答。
對于福生至圣的生命即將走到終點(diǎn)這件事,無論是游先生本人,還是陳彥的反應(yīng)都十分淡然。
正如游先生所說的那般。
這是早就已經(jīng)注定的結(jié)局。
陳彥緩步走到蒼天古樹旁邊,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已因?yàn)榻?jīng)歷過激戰(zhàn),變得破爛的素白道袍衣擺,在游先生的身旁坐下:
“贏了嗎?”
“你覺得呢?”
“看起來不像。”
“要是贏了,我也不至于在這里跟你藏著掖著?!?/p>
游先生輕輕一笑:
“雕像就只不過是傀儡,或者說是一件兵器罷了。”
“那么背后的‘那個存在’到底是?”
“不知道。”
身上裂紋愈發(fā)加深的游先生搖了搖頭:
“我可以感受到‘那個存在’的意志,而祂的注視……就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p>
說到這里的游先生,忍不住也開始笑了出來。
他錯了。
因?yàn)榫退闶浅墒ィ踩匀贿h(yuǎn)遠(yuǎn)不夠。
而這個答案,被陳彥記在了心中。
踏入璞真境的游先生,都無法觸及那個存在。
造虛境,甚至是更高?
太初,或者是仙天。
仙天已然是陳彥當(dāng)前所知曉的仙道頂點(diǎn)。
盡管璞真境以上的相關(guān)記載,在無數(shù)歲月之前的十二仙宗藏經(jīng)閣中,相關(guān)信息十分模糊。
但古籍中也明確記載了,太初境即可觸及到大千世界的本質(zhì)。
而仙天境,則可以實(shí)現(xiàn)真正的超脫。
“不過,除了嘲笑之外。我也能感受到‘那個存在’的其他意圖?!?/p>
越來越接近神魂俱滅的游先生說道。
“什么意圖?”
陳彥問。
“祂在維持著某種秩序?!?/p>
游先生回答。
“這種秩序,不允許辰平洲有人成圣?”
陳彥繼續(xù)問道。
“不能允許辰平洲成圣的是辰平洲瀕臨破碎的天地法則本身,而‘那個存在’就只是維持這種秩序的踐行者?!?/p>
游先生道:
“而辰平洲的生靈,是絕無任何可能打破這道枷鎖的?!?/p>
“也就是說,這方天地的結(jié)局……就是八千年后我所見得的那般?”
陳彥的目光稍微黯淡半分:
“難道我從八千年后回到這個時代,就只是為了完成因果的閉環(huán)嗎?”
“并非?!?/p>
游先生搖了搖頭。
而隨著他的動作,游先生的身軀如同碎裂的瓷器一般,脫落下一塊又一塊的碎片,露出內(nèi)部的時空斷層。
“辰平洲的生靈沒有任何可能打破這層枷鎖,但不代表著來自辰平洲之外的生靈也同樣沒有希望,不是嗎?”
游先生笑著說道。
陳彥的呼吸微微一滯。
福生仙尊在他尚未踏入返空境之前,仍是登仙境修士的時候,其因果推演能力便可以于包括落星劍仙宿鴻禛在內(nèi)的三十一位登仙境修士當(dāng)中穩(wěn)居首位。
如今的游先生,已然踏入璞真境。
他對于因果的推演能力,甚至已經(jīng)達(dá)到了辰平洲歷史上的任何修士,都難以企及甚至是理解的高度。
“正如我之前所說的,你留在這個時代的時間,不會太久了?!?/p>
游先生緩緩說道:
“因?yàn)槟銇淼竭@個時代的目的,其實(shí)就只有一個?!?/p>
“唯一的目的是什么?”
陳彥問:
“引領(lǐng)宿鴻禛踏上仙途?”
沒有說話的游先生,輕輕搖了搖頭。
“或者說,是為了令先生踏入璞真境?”
陳彥繼續(xù)問道。
游先生仍然就只是搖了搖頭:
“都不是,你來到這個時代并不是為了任何人的任何事,而是為了你自已?!?/p>
“什么意思?”
陳彥完全不理解游先生所說話語的意思。
“你當(dāng)前所面臨著的最大阻礙,便是你身上的那六萬年的因果?!?/p>
游先生道。
“可是,我所背負(fù)著的六萬年因果,不是偽造的嗎?”
陳彥接著反問。
“是,也不是?!?/p>
游先生回答道:
“你所背負(fù)著的這六萬年因果,不是辰平洲的因果,而是另一個人本應(yīng)背負(fù)的因果?!?/p>
另一個人所應(yīng)該背負(fù)著的因果?
這種說法令陳彥感到十分不解。
如果說自已能夠背負(fù)這長達(dá)六萬多年的因果,是因?yàn)樽砸训奶厥庑缘脑挕?/p>
那么還有什么人,能背負(fù)六萬年的因果呢?
陳彥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種可能性,而這種可能性,也令他的腦后升起絲絲涼意。
“沒錯,就像是你所想的那樣?!?/p>
像是看穿了陳彥心中所想一般的游先生嚴(yán)肅道:
“你所背負(fù)著的,是御虛圣人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