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鏡中,映出的首先是陳彥自已的面龐。
并沒有任何異樣,就像是在照一面普通的鏡子。
天頂鏡中所映照而出的,陳彥身后的天頂宮正殿,空曠,靜寂,而又冰冷。
距離天頂宮以下兩千多丈的天頂山上人聲鼎沸,將近三萬來自辰平洲各地修仙門派的修仙者,都齊聚于天頂山六閣,迎接這十年一度的天頂山問道。
可是,天頂山已經(jīng)覆滅了五萬余年,甚至將近六萬年了。
與天頂山的熙熙攘攘相比,只有這懸于高空之上的天頂宮,看起來才更像是為數(shù)萬年前那辰平洲的修仙圣地哀悼的墓碑。
陳彥掌心的溫度,并不能暖熱他手中那塊冰冷的青銅鏡,甚至恰恰相反,天頂鏡的寒意似乎能夠透過他的皮膚,滲入骨髓。
鏡面依舊平靜的映照著陳彥的面龐,以及他身后那空曠得令人發(fā)慌的大殿。
然后,異象陡生。
天頂鏡中所映出的,陳彥身后那寂寥的空曠,開始微微扭曲起來。
緊接著,鏡面仿佛蕩起了漣漪一般,從青銅鏡的正中央,開始景象變換。
不再是空無一物的白玉殿堂。
模糊的,晃動的影子開始從鏡面當中浮現(xiàn)。
可當陳彥轉(zhuǎn)身向他自已的身后看去時,這天頂宮的正殿當中,仍然空無一物。
隨即,陳彥再次把他的視線投往手中的天頂鏡上,當即呼吸一滯。
一位身著月白色道袍的老者,就站在他的身后。
從他周身所散發(fā)出來的仙道余韻,可以確定,這位鏡中身著天頂山道袍的老者,便是天頂山的某位登仙掌執(zhí)。
“情況如何?”
那位老者威嚴的聲音,從青銅鏡中傳來。
緊接著,天頂鏡的畫面之外,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都死了?!?/p>
“如此便好,有勞了?!?/p>
死了,都死了?
是誰都死了?
這天頂鏡中所呈現(xiàn)的畫面是什么,過去的某一時間線上,所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嗎?
鏡子中的那位天頂山的登仙掌執(zhí),似乎還要再說些什么,只是他的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小,就如同遠去了一般。
然后,天頂鏡中的畫面繼續(xù)變換。
又是另一位,面容較之剛剛的那位看起來更加硬朗,同樣身著月白色道袍的登仙境大能,出現(xiàn)在畫面當中。
“真相,還要繼續(xù)隱瞞嗎?”
那面容硬朗的天頂山掌執(zhí)說道。
“當然?!?/p>
天頂鏡之外的聲音傳來,聽起來似乎跟剛才的另一位老者所對話的聲音,一模一樣。
“要瞞到多久?”
“被所有人都遺忘?!?/p>
“包括祝章?”
“當然?!?/p>
真相是什么,隱瞞的又到底是什么?
畫面仍在變換著,一位又一位身著月白色道袍的身影閃過,從他們舉手投足之間所流露出的威勢表明,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登仙境大能,天頂山掌執(zhí)。
也就是說,天頂山的十二位掌執(zhí),正在一一從天頂鏡中閃過。
畫面閃爍的第十次。
“掌執(zhí),辰平洲的西北域那邊,有人登仙了?!?/p>
從第三次閃爍開始,那曾經(jīng)在前兩次出現(xiàn)的,那似乎能與天頂山掌執(zhí)平起平坐的鏡外聲音,便徹底消失不見。
之后每一次閃爍,天頂鏡之外所傳來的聲音,也都截然不同。
“是燕云河?”
鏡中的那位看起來大約只有二十多歲,頗為貌美的女仙聲音平靜道。
盡管外貌與陳彥在八千年后印象中的司幽幽完全不同,但是他還是能夠根據(jù)語調(diào)認得出來,當前出現(xiàn)的這位鏡中人,便是辰平洲的第十代掌執(zhí),秋思若。
“是?!?/p>
鏡外的聲音回答道。
“知道了。”
秋思若點了點頭。
緊接著,天頂鏡的畫面繼續(xù)閃爍,似乎每一代的天頂山掌執(zhí)相關(guān)的畫面,它都會稍微停留幾息時間。
也只有幾息的時間。
除了最后一位。
清鴻真人,沈溪。
前十一位登仙境大能的出現(xiàn),都是在與鏡子之外的什么人進行對話。
但是清鴻真人不是這樣的。
這位天頂山的第十二位登仙掌執(zhí),也是最后一位,就只是獨自一人,輕閉雙眼坐在天頂宮的正殿當中。
一息時間過去了,兩息時間過去。
時間就這樣安靜的流逝著,以至于真正坐在天頂宮正殿中央道臺之上的陳彥,經(jīng)脈中靈氣的流速竟然也開始趨近于鏡中畫面的靜謐,開始變得緩慢起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鐺?。。。。。?!
一聲清越而又悠揚的銅鐘聲,從頭頂響徹天際,令陳彥不禁渾身一震。
他不禁瞪大自已的眼睛,呼吸也開始變得更加急促。
陳彥記得這鐘聲!
他知道,這響徹天際的鐘聲,代表著什么!
端坐在天頂宮的正殿道臺之上的陳彥,將自已的視線緊緊鎖定在手中的天頂鏡上。
只見鏡面中所照映出來的天頂宮,白玉墻壁在一瞬之間爆發(fā)出來了無數(shù)條細微的裂紋,隨后其中的大多數(shù),又緩緩的消失不見。
陳彥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當前鏡中的畫面,是將近六萬年以前,天頂山覆滅時的場景!
曾經(jīng)通過天頂鏡碎片所構(gòu)建的幻境,回到天頂山覆滅時代的陳彥,并非是真正的回到那個時代,而只不過是在八千年后的天頂宮中,目睹了天頂山覆滅時的景象。
而現(xiàn)在,他見到的是天頂山覆滅的時候,天頂宮內(nèi)的場景。
清鴻真人仍然坐在天頂宮中,一動不動。
然后下一瞬間,他的身上開始生出了諸多漆黑色的裂紋,并且逐漸蔓延,擴大。
最終,整個人都被這撕裂空間的巨大黑色裂縫所覆蓋,吞噬。
再然后,從那漆黑的裂縫當中,緩緩浮現(xiàn)出了一只眼睛,或者說是眼球。
沒有眼皮的覆蓋,就只是一只干巴巴的眼球。
那只眼球,只是往前方直視著。
直勾勾的視線,直接穿過了被陳彥捧在手心的天頂鏡,然后與他相對視。
“這是……”
陳彥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腦海當中,只浮現(xiàn)出來了李浩文,以及游先生曾經(jīng)對自已所描述過的——
那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