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正堂內(nèi)。
一位身著純白道袍,袖間紋有鎏金云鶴紋的俊朗青年,坐在堂內(nèi)太師椅旁邊的客座之上。
而他身旁的太師椅上,所坐著的則是一位看起來大約六十多歲,頭發(fā)花白但是卻又精神抖擻的老人。
原本陳正業(yè)是想要讓陳彥坐在主座上的,可是卻被陳彥拒絕了。
陳彥微笑著看向自已身旁,自已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父臉上所露出來的故作鎮(zhèn)定,但實則相當慌亂的表情。
他當然很害怕。
說實在的,陳彥對自已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父和生母的感情很復雜。
畢竟對于陳彥而言,另外一個世界的父母,才是真正的至親。
身為穿越者的他,對陳父和陳母總是會感到一種疏離感;并且從心理年齡上來看,在他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其實與陳父和陳母是同齡人。
這也令陳彥很難將自已代入到父子或者母子的角色當中。
可另一方面,陳父和陳母卻又的確是將自已當作長子來看待的,他可以感受到陳父和陳母對自已傾注的愛意。
因此,雖然陳彥很難將自已代入至陳家長子的角色當中,但他也的確希望,陳家能過得更好一些。
但并不是現(xiàn)在這個好法。
因為現(xiàn)在,陳家完全是在玩火。
睢朔城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小到在這座城池當中,甚至都沒有修仙世家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如此,陳家才能以這種弄虛作假的手段作威作福。
而陳家現(xiàn)在的吃相,未免也有些太過難看了。
就算是那些立足于塵世間的修仙世家,也都絕對不會像陳家這樣將城內(nèi)的產(chǎn)業(yè)吃干抹凈,這些修仙世家對凡世中的產(chǎn)業(yè)都很有分寸,甚至還會主動讓利給那些城里的大族和商人。
可陳家現(xiàn)在的做法,是恨不得讓睢朔城都姓陳。
蛇吞象,骨穿腸。
再這樣下去,陳彥已經(jīng)全然看到了陳家將來的結(jié)局。
因此,他換上了空山宗的道袍來到這陳府,就是為了敲打一番陳家。
“仙師,敢問彥兒這些年來,在仙門的近況如何?”
陳正業(yè)諂笑著朝著陳彥的方向問道。
“尚可,如今已經(jīng)快要貫氣了?!?/p>
陳彥淡淡回答道。
在陳彥第一世的時候,他在自已四十一歲時才突破至貫氣境,這種天資在空山宗的外院,實在是不怎么樣。
當然,也有比他更差的。
“好,好!”
陳正業(yè)連連點頭。
但在他的笑容下卻難掩一絲失望,因為他一直都對外宣稱,彥兒早就已經(jīng)是貫氣境的上仙。
而他的失望,又很快被更深的緊張所替代。
陳正業(yè)最懼怕的事情,就是自已偽造陳彥家書的事情敗露。
甚至他懷疑,仙門此次派仙師前來,就是因為已經(jīng)知曉了此事。
“爹!”
一位身著華服的青年大步流星的踏入陳府的正堂,然后站在堂前,先是與陳正業(yè)相對視了一下,隨后又將視線落在陳彥的身上。
這個從出生起,便在睢朔城中從未吃過苦頭的紈绔子弟,當即對著陳彥開始上下打量了起來。
陳彥眼眸輕垂,或許對陳父和陳母他還能給幾分薄面,但他可不認自已這個素未謀面的弟弟。
噗通!
陳浩的身體當即一沉,無形之力驟然加身,如山岳傾覆,不容分說的將他死死的摁跪在地。
跪在地上的陳浩,臉上瞬間便顯露出來了驚慌的神色。
這是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偉岸力量。
“陳員外,這位公子是……”
陳彥輕笑著,緩緩對他身旁的陳正業(yè)說道。
“犬,犬子陳浩……”
見狀的陳正業(yè),當即也變得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
“不錯,只是少了些規(guī)矩方圓?!?/p>
隨即,陳彥點頭道。
陳正業(yè)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當即厲聲朝著陳浩的方向大喝道:
“孽障!見了仙師,還不快快行禮?”
聞言的陳浩連忙跪拜磕頭:
“陳,陳浩見過仙師!”
施加在他身上的無形力量瞬間褪去。
“無需跪拜,作揖即可?!?/p>
陳彥緩緩道。
可陳浩卻仍然跪在地上,剛剛那股無形的壓力對于他這個紈绔子弟而言實在是太過于震撼,令他一動都不敢動。
“沒聽到仙師說話嗎!”
陳正業(yè)連忙道。
陳浩被自已父親嚇了一個激靈,趕緊站起身來,隨后朝著陳彥的方向作揖:
“見過仙師!”
陳彥并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他在睢朔城內(nèi)聽說過陳浩的事跡,只能說這小子對陳家而言也是個禍害,必須也得敲打一番。
緊接著,又是一位更是年少一些,看起來大約只有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女踏入了大堂當中,她先是看了兩眼自已身旁全身僵硬的哥哥,然后又困惑的抬起頭來,朝著父親和一旁那俊朗的青年方向看去……
“瀾兒,還不向仙師行禮!”
陳正業(yè)當即一聲厲喝。
被嚇了一跳的陳瀾當即納頭便拜:
“見過仙師!”
這回陳彥什么都沒有說。
他認為自已應當施加給陳家的壓力已經(jīng)足夠,接下來就該談正事了。
“陳員外,聽聞我空山宗弟子陳彥,經(jīng)常會給你寄信,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幾息時間后,陳彥開口問道。
聞言的陳正業(yè)當即臉色大變,冷汗順著他的后頸流下。
“……屬實?!?/p>
最終,陳正業(yè)硬著頭皮回答道。
他決定死鴨子嘴硬。
陳彥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還真是有夠蠢的。
既然自已都這么問了,那自然真相已經(jīng)完全了然于胸,還死鴨子嘴硬的話,只會遭到更加嚴苛的責罰。
想來也是,如果不蠢的話,也定然知道見好就收,不會這么大肆張揚。
“根據(jù)我宗戒律,門下弟子如若塵緣未了,可是大忌,若是陳員外如此堅持,那我自會回宗門找陳彥求證,現(xiàn)在承認的話,都還好說,可若是求證結(jié)束后,發(fā)現(xiàn)陳員外所言有假的話,那陳員外,可就得做好受到責懲的準備了?!?/p>
陳彥道。
聞言的陳正業(yè)稍微抬了抬眼:
“敢問仙師,責懲是指……”
好笑。
這不就等同于是不打自招?
陳彥心里如此想。
“滿門抄斬。”
緊接著,陳彥隨口說道。
這只是他隨便編的,空山宗根本不屑于在律典中給凡人留下篇章。
可陳父卻信以為真。
“仙師饒命,仙師饒命!”
陳正業(yè)當即從太師椅上滑落,跪在地上,連忙求饒。
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也完全在陳彥的預料之中。
因為這些年來,大概每次陳正業(yè)偽造書信時,他都承受著相當大的壓力,只是利欲熏心,令他停不下腳步。
而自已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他的心理防線便已經(jīng)處于崩潰邊緣。
……
陳彥什么都沒有做。
他此番前來的目的就只是為了敲打。
而陳正業(yè)也向他保證,從今以后不會再偽造任何陳彥的書信;并且會將他在睢朔城內(nèi)吞并的產(chǎn)業(yè)都出售給其他大族和商人,只留下布匹生意的基業(yè)。
如此的結(jié)局,陳彥倒也還算是滿意。
盡人事,聽天命。
接下來陳家的未來如何,便就都任他自生自滅了。
在離開睢朔城后,陳彥便趕往了符山郡。
距離他與李浩文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十一天。
陳彥坐在符山郡的仙家茶樓中,茶樓中的說書先生站在臺上,口中正在講的是,前些時日北域的北關宗,莫名有三百多位門中弟子離奇死亡的事件。
而陳彥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他大概能猜得到,北關宗到底都發(fā)生了些什么。
但圍在他周邊的茶客們,都只是各種無厘頭的猜測,這令陳彥心頭漸生煩躁,放下茶杯,起身欲離。
可在陳彥離開茶樓之前,他的身后卻突然炸了鍋,所有人都在大聲議論著些什么。
陳彥停下腳步,身為萬化境修士的他,神識遠超常人,很快就分辨出來了茶樓中的人正在議論著些什么。
在聽清人們在談論什么之后,陳彥的表情也頃刻凝固,隨后露出不可置信的驚駭神色——
蜃樓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