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牧羊村,羅澤凱來到了設在戍邊鎮(zhèn)的開發(fā)區(qū)管委會指揮部。
坐鎮(zhèn)在這里的管委會副書記薛岳見羅澤凱來了,顯得十分熱情。
“羅書記你怎么來了!快請坐,喝口熱茶暖暖身子?!?/p>
羅澤凱微微一笑,卻不落座,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開發(fā)區(qū)總體規(guī)劃圖》,語氣平靜:
“薛書記,我剛從牧羊村回來。那邊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復雜?!?/p>
薛岳笑容一滯,隨即恢復如常:“哦?村民又鬧事了?”
“沒鬧事。”羅澤凱轉(zhuǎn)過身,盯著他,“就是不少村民在加蓋房子,搭棚子,想多算點面積?!?/p>
“這些人就是目光短淺,只看眼前利益,不顧國家利益?!毖υ朗謶嵖?。
羅澤凱眉頭微微皺起,看向薛岳:“薛書記,我倒覺得不能單純這么看。”
“這些村民祖祖輩輩守在這里,條件艱苦,動遷對他們來說,是一次改變生活的機會?!?/p>
“他們想多爭取點補償,背后也有生活的無奈?!?/p>
薛岳不屑地哼了一聲:“無奈?無奈就能虛報面積騙補償?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妥協(xié)?!?/p>
“要我說,就該強硬點,直接派執(zhí)法隊把那些違規(guī)搭建的棚子全拆了,看他們還敢不敢鬧?!?/p>
羅澤凱搖搖頭,認真地說:“薛書記,強硬手段或許能解決一時的問題,但可能會激化矛盾,留下隱患?!?/p>
“我們應該先傾聽他們的訴求,了解他們的困難,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nèi),盡量為他們爭取合理的補償?!?/p>
薛岳有些急了:“羅書記,你這想法太天真了。如果對每個村民都這么遷就,那動遷工作還怎么推進?”
“其他村看到牧羊村這么鬧,肯定也會跟著學,到時候局面就更難控制了?!?/p>
羅澤凱走到規(guī)劃圖前,手指輕輕劃過地圖上的各個區(qū)域:“薛書記,動遷工作不是簡單的拆與建?!?/p>
“如果我們只是一味地強硬推進,可能會留下很多遺留問題,影響開發(fā)區(qū)的和諧穩(wěn)定?!?/p>
薛岳嘴唇哆嗦著,還想爭辯,卻被羅澤凱一個眼神壓了回去。
“那好?!绷_澤凱收手,“我先回縣里了,去縣醫(yī)院辦點事。”
薛岳客客氣氣的把羅澤凱送出辦公室,盯著羅澤凱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婦人之仁!”他咬牙切齒地低罵,“照你這么磨磨唧唧,這動遷工作猴年馬月才能出政績?”
罵完,他拿出手機撥打了崔永浩的電話。
“崔縣長,”他壓低聲音,語速飛快,“羅澤凱剛來過,態(tài)度軟得不行,說要體諒村民,給時間整改……這哪行?再拖下去,全亂套了!”
電話那頭,崔永浩聲音冷硬:“那就別等了。你立刻帶執(zhí)法隊進村,所有違規(guī)建筑,一律強拆!一個不留!”
薛岳稍有忌憚的問:“那……要不要先跟羅書記通個氣?”
“不用!”崔永浩斬釘截鐵,“戍邊鎮(zhèn)雖然歸開發(fā)區(qū)管,但人事關系還在咱們縣!”
“你聽我的,出了事我擔著!記住,要快!要狠!打出威風來!”
電話掛斷,薛岳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崔永浩要的是進度,是報表,是能在市里大會上念出來的“零阻力動遷”。
做大事者,豈能被幾個泥腿子拖???
他轉(zhuǎn)身大步走回辦公室,抓起對講機:“通知執(zhí)法隊,十分鐘內(nèi)集合!目標——牧羊村!強拆行動,現(xiàn)在開始!”
與此同時,牧羊村。
張二狗蹲在灶臺前,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醫(yī)院繳費單,火光映著他通紅的眼睛。
母親的咳嗽聲從里屋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
他盯著那幾間自已親手搭的棚子——那是他最后的指望。
“拆?我拿什么給我媽治???”他喃喃自語。
不能拆!
絕對不能拆!
拆了就是血本無歸!
張二狗下了決心。
就在張二狗攥著繳費單,心如刀絞之際,村口的狗突然狂吠起來。
他猛地抬頭,只見遠處揚起一片雪塵,五六輛印著“綜合執(zhí)法”字樣的皮卡如鐵流般沖進村子,車頂警燈刺眼地閃爍著。
薛岳披著黑色大衣,站在頭車車斗上,手持擴音喇叭,聲音冷硬如鐵:
“全體村民注意!根據(jù)《城鄉(xiāng)規(guī)劃法》及開發(fā)區(qū)緊急通告,牧羊村內(nèi)所有未經(jīng)審批的臨時建筑,一律視為違法建設!”
“現(xiàn)依法予以強制拆除!所有人立即撤離現(xiàn)場,否則后果自負!”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他們真來了!”
“說拆就拆?連三天都不給?”
“羅書記不是說給我們時間嗎?!”
張二狗沖出屋子,眼睜睜看著執(zhí)法隊如潮水般涌向他那幾間棚子。
他撲上前去,死死抱住一根木柱,嘶吼道:“不能拆!這是我蓋來放糧食的!你們要拆,就先拆了我!”
“拖開!”薛岳一聲令下,兩名壯實的執(zhí)法隊員粗暴地將張二狗拽倒在地。
他掙扎著想爬起,卻被另一人按住肩膀,動彈不得。
鐵錘落下,第一聲砸在棚頂,木板碎裂,塵土與積雪簌簌落下。
那幾袋他攢了半年準備蓋新房的水泥,被砸得四散飛揚。
“我和你們拼了?!?/p>
鐵錘再次舉起,張二狗目眥欲裂,猛地從地上彈起,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一頭撞向最近的執(zhí)法隊員。
“砰!”兩人同時倒地。
“攔住他!”薛岳怒吼。
更多執(zhí)法隊員圍了上來。
“抄家伙,干他們!”不知是誰先喊了這么一嗓子。
原本還處于震驚和猶豫中的村民們,像是被點燃了心中的怒火,紛紛抄起身邊的農(nóng)具、棍棒。
有扛著鋤頭的,有掄著扁擔的,還有握著鐵鍬的,一窩蜂地朝著執(zhí)法隊員沖了過去。
執(zhí)法隊員們沒想到村民們會如此激烈地反抗,一時間有些慌亂。
“都給我住手!你們這是暴力抗法,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薛岳站在車斗上,聲嘶力竭地喊道。
但此刻,村民們心中的憤怒與絕望已如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哪里還聽得進他的警告。
張二狗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滿是血污。
他瞪著血紅的雙眼,朝著薛岳大聲吼道:“法律?你們拆我們房子的時候,怎么不說法律?”
話音剛落,他再次沖向執(zhí)法隊員,手中的木棍胡亂揮舞著。
其他村民也受到鼓舞,更加勇猛地與執(zhí)法隊員對抗。
一時間,村子里喊叫聲、打斗聲、物品破碎聲交織在一起,混亂不堪。
執(zhí)法隊員們逐漸穩(wěn)住陣腳,開始有組織地進行反擊。
他們手持盾牌和警棍,試圖將村民們逼退。
“大家別怕,和他們拼了!就算死,也不能讓他們拆了我們的房子!”一位年長的村民高聲喊道。
在他的帶領下,村民們奮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