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小孩吃痛的哭聲炸響在所有人耳邊。
田清禾被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過頭,只見到身后幾階臺階上,大寶摔在地上,臉朝下。
而剛剛本來抱著他的張璇,手臂里的骨頭像是被抽走了一樣,顫抖著垂在身體兩側(cè)。
大寶怎么掉地上了?
田清禾還未發(fā)問,就見到孩子抽泣地抬起頭,頓時,所有人的呼吸都滯住了,無法置信地看著孩子血肉模糊的左半邊臉頰!
視線緩緩下移......
大寶臉剛剛挨著的地板上。
半張被蹭掉的人皮組織完整地躺在上面。
張璇打了個激靈。
她看了看自已的手心,又看了看腳下的地板,雙眼頓時一黑。
是她.....
是她被嚇了一大跳,一不小心松了手,將孩子墜到地上,才又刮掉了一大片皮。
在所有人凝固的視線中,大寶伸出手,似乎想要摸自已的額頭,但田清禾立刻大喝一聲:
“別動!”
大寶的手惶然地僵住了。
田清禾立刻使了個眼色,示意張璇借一步說話。
很快,他便從張璇處得知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心中頓時一沉。
大寶的脫皮很突然,沒有任何征兆。
這明顯是被鬼盯上了。
可是焊工全程都沒關(guān)注過大寶。
“大寶?!碧锴搴滔肓讼耄瑴芈晢柕溃骸澳悻F(xiàn)在感覺怎么樣?”
“磕著頭了......有點疼?!贝髮氝鲞龅?,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哪疼?”
大寶指了指自已額頭。
那里鼓起一個小包,但除此之外沒什么別的異常。
所有大人不禁遲疑地對視一眼,按理說就算簡單的擦傷,人都能感覺到火辣辣的灼痛,而大寶卻像是感覺不到一樣。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p>
田清禾道:“先別亂動?!?/p>
再轉(zhuǎn)過頭,面對其他幾名成人,田清禾的表情一下變得很難看。
“有鬼盯上我們了,我不知道是誰,可能是新的一只?!?/p>
“你是說.......”
衛(wèi)蘭情不自禁地看向樓梯深處的黑暗。
“大廳里有鬼?”
“可能?!碧锴搴虥]有給出肯定的答復(fù)。
無論是誰造成的這一切,這只鬼必然是個大厲鬼,且惡意極深,大人小孩對于它來說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打開線索本,將自已對大寶的觀察記錄上去。
【皮膚發(fā)紅,臉皮脆弱,一摸就掉,無痛感】
【非即死型,(詛咒?)】
啪的一下將本子合上,田清禾怎么都沒想到,第一個出事的居然不是衛(wèi)蘭,而是一個幾歲的小孩。
惴惴不安中,眾人慢慢往上走去,沒過多久,他們就走到了樓梯的盡頭。
盡頭處是一扇半遮半掩的鐵門。
不知道為什么,一走到門前,田清禾就感覺胸腔一陣發(fā)悶,說不出來的壓抑。
他試探性地碰了碰鐵門,還沒用力,就聽見啪嗒一聲。
隨即門縫里亮起冷冰冰的白光。
就像是聲控?zé)舾袘?yīng)到他們的腳步聲一樣。
但八十年代的車站里又怎么可能有聲控?zé)簦?/p>
田清禾默默收回手,屏住呼吸,除了剛剛的開關(guān)聲之外,門縫里再也沒有出現(xiàn)一絲動靜。
配上冷白色的燈光,里頭寂靜到不像個車站大廳,而更像個停尸間。
“行了。”田清禾開口道:“你們在這等著?!?/p>
“如果有事,直接喊我.......希望在下一班列車到達(dá)之前,我能找到咱們出去的方法?!?/p>
他給手表設(shè)了個二十分鐘的倒計時。
焊工十分鐘前說過,半個小時后會來找他們,田清禾推測,他可能會帶著新的乘客出現(xiàn)。
但下一班列車的乘客,是人還是鬼,就不好說了。
“你確定這樣安全么?”衛(wèi)蘭遲疑地問道。
其他幾人也是面露異色。
田清禾明白,他們作為普通人,肯定不想被單獨(dú)留在外頭,但他的第六感告訴自已,大廳里必然有問題。
沒再多說,田清禾搖了搖頭,將門推開。
一直在昏暗環(huán)境下待著,他瞇了瞇眼,才適應(yīng)里面直射下來的白光。
這是所典型的八十年代火車站大廳。
很空,沒有別的乘客。
水磨石的地磚,泛黃的墻皮,天花板上掛著幾根搖搖欲墜的冷白色燈管。
除此之外,就是一個熱水鍋爐,還有好幾排木質(zhì)的長椅,上面油漆都脫落了。
如焊工所說,出去的大門緊緊閉合。
那是扇朱紅色的大木門,旁邊的窗上嵌著幾格毛玻璃,但外面太黑了,透過玻璃什么也看不見。
這里的一切都像靜止了一樣,帶著一圈昏暗的光暈。
田清禾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他真的在現(xiàn)實里嗎?
還是在一幅老照片里頭?
但如果這是副照片。
那么拍攝的對象是誰?
是自已?
還是火車站大廳?
又或是......一個田清禾看不清,摸不著的存在?
“它”。
田清禾不知道這個“它”是誰,長什么樣,它有實體嗎?
它在哪?
在自已面前?
還是在自已背后?
有可能,它就坐在大廳的木椅上。
視線,正隨著自已而移動。
當(dāng)然,田清禾看不見它,也無法接觸到它,但他的心里卻突然揚(yáng)起一絲陰霾。
田清禾現(xiàn)在確定了。
“它”在自已背后。
“它”在看著自已。
田清禾猛地扭過頭!
背后空空如也。
只有幾排掉了漆的木椅。
田清禾沉默了幾秒。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猛地轉(zhuǎn)回頭,大喝一聲:
“找到你了!”
面前空空如也。
只有一扇朱紅色的大門。
旁邊的毛玻璃黑乎乎的。
上面貼著一張白色的紙。
田清禾面色鐵青,一把將那張紙揭了下來,只見上面寫著六個字:
唵嘛呢叭咪吽
這是佛教的六字大明咒。
田清禾知道,這可以阻止邪魔侵害,還能消除種種疴病。
唵嘛呢叭咪吽
他渾渾噩噩地盯著這六個字,慢慢張開嘴,就要念出來——
咚!
朱紅色的大門忽然猛地震動了一下。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門。
也就在這敲門聲響起的一剎那,田清禾如夢初醒,后背頓時沁出冷汗!
他剛剛在干什么?
不對,準(zhǔn)確來說,他剛剛在想什么?
這是1985年,他確實回到了過去;但對田清禾自已來說,這就是現(xiàn)實,為什么會平白無故地覺得......
他在一張照片里?
除了那扇震動的門,其他什么也沒變,但在田清禾眼里,現(xiàn)在這里就是個破不拉幾的火車站!
一瞬間他毛骨悚然,作為入域者,他已經(jīng)明白,自已剛才的大腦不屬于自已了,所以才會生出這么多恐怖的念頭。
但是誰,給他植入這個念頭的?
田清禾的呼吸一下變得很急促,他緩緩?fù)笸巳?,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扇朱紅色的大門。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門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重。
過了幾秒鐘。
似乎因為沒有人回應(yīng),沉重的敲門聲停止了。
田清禾的心卻一下提的更高,視線立刻轉(zhuǎn)移,看向旁邊的毛玻璃!
這玻璃讓他極為沒有安全感,因為大廳里亮著燈看不清外面,但外面卻能清晰地看見大廳里頭。
果然。
片刻之后。
一陣清脆的噠噠聲響起,像是誰在用指節(jié)叩響玻璃。
“開門?!?/p>
有人在窗外說道。
這聲音很熟悉。
田清禾沒有回答,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思考到底是誰。
“田警官,是我啊?!?/p>
門外的人又說。
這個稱呼讓田清禾一愣,隨即他忽然想起來,這到底是誰的聲音了!
那個西裝男。
那個和他們乘坐同一班高鐵,后來被另一列火車帶走的西裝男。
他不可能活下來!
就算他真的沒死,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大廳外面。
因為大廳的門晚上是封鎖的。
而走出大廳,外面就是黑山了。
也就是說......
西裝男,是從黑山里走出來的。
田清禾的面色一下變得很難看,這一切的詭異程度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之前所經(jīng)歷過的任何域。
不是恐怖。
而是詭異。
完全沒有來頭,沒有理由,沒有邏輯的詭異。
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搞明白,自已腦子里怎么會多出一段不屬于自已的念頭;更不清楚大寶的詛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還有,西裝男明明死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黑山里?
想到這,田清禾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焊工的結(jié)局,多半也是死在火車上了。
然后他就出現(xiàn)在了站臺,成為工作人員。
已死的西裝男,也要進(jìn)入黑山火車站。
田清禾一下明白了,死在火車上的人,一部分留在了原地成為乘客,另一部分,則是來到了車站。
考慮到停車之后,乘務(wù)員等了許久才讓他們下車,田清禾不自覺地產(chǎn)生了一個猜測:
他們那班列車上,下來的不只是人。
有沒有可能,鬼先下完,他們才能下車?
那么,那些比他們下車更早的鬼,進(jìn)了黑山?
田清禾的手指微微顫抖,當(dāng)時列車上,死的可不止一人。
焊工。
西裝男。
帶著耳機(jī)的青年男子。還有大寶的父親。
也就在這時,那連綿不斷的敲窗戶聲音,忽然停止了。
西裝男說:“你過來,我給你講件事?!?/p>
田清禾一動不動。
“我有讓你出去的方法。”
西裝男說:“我知道,田警官,你覺得我是鬼,不愿意相信我說的話?!?/p>
“我不想騙你,我確實已經(jīng)死了。”
“上了那列車之后,我很害怕,想逃到車頭,把火車強(qiáng)行關(guān)停?!?/p>
“但他們拉住了我的腳,然后是我的手,最后是我的頭。”
“一扯,我的身體就被分的四分五裂......死狀很難看,所以,我挺慶幸你看不見我,否則你一定會被嚇住的?!?/p>
田清禾還是一言不發(fā)。
他躲在長椅后頭,手飛速揮動,在線索本上記錄信息。
西裝男繼續(xù)說道:
“很奇怪,我雖然死了,但沒有像你說的一樣,對人類有攻擊的欲望?!?/p>
“或許是因為我死的時間還太短,或許......因為我想回家,想抱抱我兒子。”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但是我回不去了?!?/p>
“你知道嗎?變成鬼之后,我就會被這座山奴役。就像站臺上那人一樣?!?/p>
“我只能在火車站里,成為另一個值班人員,等待一列列火車到站又駛?cè)?。?/p>
田清禾的手指微微一頓,他咬了咬牙,還是沒有說話。
如果西裝男說的是真的,那么......
“我進(jìn)來不是為了找你,也不是為了殺死你們?!?/p>
西裝男說道:“下一列火車要到了。作為值班人員,我必須回到站臺里。”
“現(xiàn)在你聽我說,我知道怎么離開車站,但你必須按照我說的,一個字也不差地照做?!?/p>
田清禾的眼神一下變冷。
這句話非??梢?。
但他還沒來得及質(zhì)疑,就聽見西裝男道:“你不相信我,可以等你那個本子上的字出現(xiàn)后,互相印證?!?/p>
“你自已也知道,這個火車站不屬于咱們那個年代。那還能算現(xiàn)實么?不能。它更像一個牢籠,把咱們都困在里頭。”
“但是有牢籠,就會有鑰匙?!?/p>
“重點在于,鑰匙在哪?”
“你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
田清禾一愣。
他知道了?
他從哪知道的?
西裝男說:“傾聽你內(nèi)心的聲音?!?/p>
說完這句話,他就再也不出聲了。
田清禾的思緒頓時一陣混亂,他想過西裝男在騙他,卻怎么也沒想過對方會說:自已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聲音......
田清禾的視線緩緩?fù)断蚓€索本。
本子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隱隱的筆痕。
這證明第二條線索馬上出現(xiàn)。
沒了西裝男的說話聲,大廳里變得極為寂靜。
寂靜到田清禾,忽然能聽清,一陣若有若無的低語,在自已耳邊傳來。
像是有誰在對他竊竊私語。
他強(qiáng)行壓抑下自已躍動的心跳,屏氣凝神,很快,那陣聲音就越來越大——
是一陣音節(jié)。
田清禾情不自禁地跟著喃喃道:
ong
ma
ni
“........”
他突然緊緊閉上了嘴。
他意識到這個所謂的“內(nèi)心的聲音”,在說什么了。
也就在這時,線索本上慢慢現(xiàn)出一行字——
如果完全念出來,音調(diào)是這樣的:
ong ma ni bei mei hong
唵 嘛 呢 叭 咪 吽
田清禾猛地抬起頭,全身大汗淋漓,他環(huán)顧四周,就要找到那張被他扔在地上的白紙——
滴滴滴。
手表上的倒計時忽然響起。
田清禾雙眼頓時一黑,下一秒,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坐到了車站的候車椅上,而整個大廳的燈,全滅了!
四周漆黑一片。
只有手表泛著綠光。
上面的倒計時為:
【18:00】
下一秒,變?yōu)?/p>
【17:59】
離他打開倒計時,只過去了兩分鐘。
也就是說......
他踏進(jìn)大廳,也才剛剛過去了兩分鐘。
就在這時,一陣哭鬧聲,忽然響起來:
“警察叔叔,你為什么不說話?。 ?/p>
田清禾渾身毛骨悚然,這時,他立刻打開手電筒,只見到大寶血肉模糊的臉上全是眼淚,正站在自已面前瑟瑟發(fā)抖!
他一下糊涂了!
只有他一個人進(jìn)來的啊,其他人全在樓道里!
“你怎么會在這?!”田清禾感覺自已要瘋了!
“你......是你把我背進(jìn)來的啊......”
大寶嚇得直打嗝,磕磕巴巴之中,田清禾終于聽明白,他們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候,自已突然停下了腳步。
依然是考慮到眾人安全,決定讓大家在外面等候。
但不同的是,他本來已經(jīng)進(jìn)了大廳,卻又折返出來,要把大寶帶進(jìn)去。
衛(wèi)蘭等人覺得這樣很危險,但田清禾卻說,他找到治療大寶的方法了,但是大寶得和他一起進(jìn)去。
可進(jìn)去之后,田清禾就把門關(guān)上了。
之后,就坐到了椅子上,一言不發(fā)。
聽完這一切,田清禾的心里轟的一聲作響,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那西裝男呢?
那些敲門聲呢?
“大寶,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敲門!”
田清禾強(qiáng)行穩(wěn)下心神,立刻問道。
大寶抖抖地點了點頭。
“爺爺奶奶,還有阿姨們聽見我在哭,一直在敲門,問我沒事吧......”
“你說的是那扇鐵門?”田清禾一愣。
“嗯嗯?!?/p>
大寶喏喏道。
田清禾的眉頭緊緊皺起,拿出線索本,打開手電筒一照,上面什么也沒有。
根本沒有“第二條”線索。
之前經(jīng)歷的一切,是幻境。
思索之中,大寶忽然小聲說:“叔叔?!?/p>
“我爸爸一直在喊我?!?/p>
這話一說出來,田清禾剛剛消退的雞皮疙瘩,再次暴起!
“他在窗外頭?!贝髮毜难劾镩W過一絲驚恐的光:“但是他變了,變得不像我爸爸了......還有,還有......”
田清禾的手電筒已經(jīng)照向窗外。
他感覺自已的血液一瞬間被凍結(jié)了。
大廳里太黑了,所以能讓他勉強(qiáng)透過玻璃,看到三個人影。
兩只被活生生扯下的手臂,漂浮在一片漆黑之中,捧著西裝男的頭。
至少西裝男在這一點上沒撒謊......
他果然是被分尸的。
身邊站著的,是脖子上纏住一條猩紅色圍巾,面色青紫的耳機(jī)青年。
還有最后一個。
乍一看,沒有任何問題。
正站在窗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深情地看著大寶。
但如果仔細(xì)看去......
就能發(fā)現(xiàn)。
他的胳膊肘是反著的。
膝蓋,和腳也是如此。
此時,正緩緩抬起手,叩響玻璃。
嗒,嗒,嗒。
田清禾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三只鬼。
還有大寶的詛咒。
難道就真的一點方法也沒了么?
他的眉頭緊緊鎖住,焦灼地看向大寶,就在剛剛,他已經(jīng)看見孩子胳膊上,出現(xiàn)一道爛瘡,發(fā)出難聞的腐爛味......
也就在這時,田清禾忽然發(fā)現(xiàn),大寶正緊閉著雙眼,嘴里念念有詞。
“你在說什么?”
田清禾心中咯噔一聲!
大寶恐懼地睜開眼,很明顯,他也看見了窗外的三只鬼:“他們會進(jìn)來的!”
“別管這個了,你在念什么!”田清禾失控地喊道。
大寶被他嚇得渾身直哆嗦。
幾秒后,才小聲地喃喃道: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田清禾如墜冰窟。
他麻木地問道:“為什么?”
大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半晌,才試探著說:“他說,念了這個,身體就會安康,鬼也不會靠近了......”
“它是誰?”
“那個老師傅?!贝髮氄f:“你發(fā)呆的時候,他一直在安慰我?!?/p>
“.......它在大廳里?”
“是呀?!?/p>
“我們進(jìn)來的時候,他就在這里了。”
“就坐在叔叔你的背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