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之后,某雜志社樓下。
六子帶著梁小寶從出租車上下來,手里亦拿了本《紅衣女郎》。
他瞥了眼扉頁上的出版信息,又抬頭看了看摩天大樓上,雜志社的樓層。
那里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線。
“不對勁吧?”六子有些狐疑,“天剛黑,里面的人都下班了?”
雜志社的地址在湘港的富人區(qū),這里沒有刺眼的霓虹燈,只有冷冰冰的白光,從附近奢侈品店的櫥窗里透出來。
有幾個西裝革履的精英男步履匆匆,從寫字樓里走出。
“等等?!?/p>
六子往前一跨,伸手就拉住其中一個精英男問道:
“十八樓那個雜志社關門了?”
對面的幾個男人嚇了一跳,瞬間往后退了一步。
他們上下打量了眼六子,看著他一頭帶血的黃毛,破洞牛仔褲,身旁還跟著個邋里邋遢的小報童。
“我勸你松手,大陸仔?!?/p>
被抓住的精英男猛地甩了下身子,像是甩掉什么臟東西一樣。
他操著一口港普,指了指六子道:
“你再碰我,小心我叫Police過來。”
六子一時愣住了,他好歹是在21世紀的大陸長大的,從來沒感覺過這么明顯的輕蔑。
那幾個精英男,已經(jīng)快步離開,瞥向六子和梁小寶的視線非常鄙夷,如同在看垃圾一般。
走路間,還在對著兩人指指點點,湘港方言和英語混雜,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你麻痹的.....”
六子哪受過這種氣,心里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
他正要制住那幾人,卻被梁小寶扯住衣角。
“六哥,別理他們了。”
梁小寶面色倒很平靜,像是聽多了這種話:
“我都習慣了,就當他們在放屁。”
不遠處,幾個大樓里的安保已經(jīng)朝著這里走來。
六子手插著兜,陰沉地盯了那幾人一眼,像是要把他們的臉記住。
幾秒后,他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帶著梁小寶進了寫字樓。
片刻之后。
寫字樓十八層。
六子推開雜志社的大門,和梁小寶一起再次回到了走廊上。
門上的封條早在六子來臨前就已經(jīng)被撕開。
這證明徐元霜,已經(jīng)來過這里。
但,六子并沒在這里看見徐元霜的身影,也沒有聽見域河出口的水流聲!
徐元霜并沒有在雜志社,找到【梁明的鬼故事】!
不過,六子有了新的的收獲。
他瞥了眼身后,雜志社的前臺供著香爐,地上全是香灰,更有一些做法事的工具。
六子展開手掌,里面是一張小小的便簽紙,之前被貼在主編的辦公桌上。
【此前咨詢某墓園一事已收到答復】
【需準備梁明死前物品埋入土中擇吉時下葬】
【以衣冠冢代替真墓以慰冤魂】
【注:若此法無用,仍然鬧鬼,請再聯(lián)系羅法師】
背面是某風水店的聯(lián)系方式。
結合雜志社里的狀況,六子已經(jīng)推斷出事情的經(jīng)過:
這里曾經(jīng)鬧過鬼!
雜志社的人似乎認為,這個鬼是梁明,因為被偷了稿子,現(xiàn)在來復仇了!
因此,雜志社后來開始大做法事,甚至為梁明設置了個衣冠冢,試圖阻止靈異事件再次發(fā)生。
那么徐元霜如今的去向,也已經(jīng)非常清晰了。
她多半沒在這里找到【梁明的故事】,又看到了便簽,便起身去往墓園,尋找梁明的空墓。
六子二話不說,直接拉著梁小寶,往樓下走去!
空曠的大街上。
六子一邊疾走,一邊張望著四周,想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
他要將在雜志社里發(fā)現(xiàn)的重要線索,告訴陳極幾人。
但,這條街上空曠無比,兩側都是奢侈品商店和摩天大樓,根本連電話亭的影子都看不見!
六子走的額頭都出汗了,暗罵了一句,拐過了街角。
忽然,他眼睛一亮。
梁小寶也愣了一下。
兩人不遠處,這條安靜的巷子里.....
一個男人,正倚在一輛名牌車旁,打著電話。
他語氣輕松,時不時調侃兩句,依舊是.....
粵語和英語混雜。
“真巧啊,是不是?”
六子咧開嘴,笑嘻嘻地對著梁小寶低語道。
那個人聽見街角的動靜,隨意地往這邊看來,卻忽然全身僵住。
他正是之前嘲諷六子的精英男。
男人一下將手機放下,面露濃濃的警惕之色,緊張地問道:
“你們.....你們在跟蹤我?!”
六子笑了笑。
幾分鐘后。
他手里甩著車鑰匙,看著跌在垃圾桶邊,鼻青臉腫的精英男。
對方臉上之前的輕蔑,已經(jīng)完全化成了恐懼!
這個混子,就不怕被警察抓嗎?!
六子懶得和他廢話,把梁小寶一把抱起,放到了后座上。
他拉開車門,一手已經(jīng)按開了電話,是打給田清禾的:
“喂,老田。”
“你們找到了?但沒出去?”
“我在雜志社找到了新線索?!?/p>
“你們那張可能是假的,徐元霜她.....”
精英男呆愣愣地,似乎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看見后窗的玻璃,緩緩落下。
梁小寶伸出了半邊頭,看上去得意洋洋的,對著他做了個鬼臉......
下一秒,這輛他剛買的名牌跑車,就從自己面前揚塵而去.....
.......
墓園里。
六子一路闖了十幾個紅燈,猛踩油門,不到五分鐘便抵達了墓園。
他剛好看見,徐元霜從出租車上下來,往一片墓碑的深處走去。
“你在車里等著?!?/p>
六子對著梁小寶囑咐了一聲。
他悄聲跟著徐元霜的身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見到徐元霜正在慌張地環(huán)顧著四周。
“她怎么這么著急?”
六子愣了一下,今天的詛咒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但徐元霜表現(xiàn)的,就好像有鬼在身后追著她一樣。
過了一會兒,徐元霜才停到一處墓碑前。
這座墓碑和別的有很明顯的不同,修建的非常倉促,像是臨時趕工趕出來的。
甚至土都沒踏平,鏟子還扔在一邊。
六子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是.....
在下葬的過程中,突然發(fā)生了一件事,讓所有人都不愿再接觸這片墓地?
發(fā)生什么了?
徐元霜也是一頓,但沒過幾秒,她還是撿起了一邊的鏟子,開始一捧一捧地掘土。
墓園寂靜無聲。
只有土砸在地上的悶響。
白天一直在下雨,整個墓園里,散發(fā)著一股雨后泥土,涼涼的味道。
六子耐心地躲在樹后,將衣服裹緊。
或許是入了夜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他身在墓園.....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萬籟俱寂的環(huán)境中,六子總感覺身上一陣發(fā)冷。
嘎——嘎——
忽然,幾只夜鴉,從他頭頂?shù)臉涔陲w了出來,鳴叫聲嘶啞而陰森。
嚇了六子一跳!
他往后退卻了半步,有些悚然地看著烏鴉在黑夜中盤旋,最終落在梁明的墓碑上。
嘎!
徐元霜渾身猛然一抖,抬起頭時,只看見烏鴉沒有任何感情的黑色眼珠,正在直直地盯著她。
正如墓碑上.....
梁明的黑白照片一樣。
徐元霜動了動喉嚨,倉皇地低下頭,不敢再直視墓碑!
很快,很快了......
找到【梁明的故事】,她就能離開域河,不受「一線牽」的副作用影響.....
徐元霜的手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又想起了之前見過的前輩,在連續(xù)使用兩次「一線牽」后,召喚出來的惡鬼.....
「一線牽」的副作用,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可怕。
因為,一旦使用過兩次,下一次出現(xiàn)的惡鬼,將堪比九次域后的難度!
鬼將不再受到任何限制,近乎無解!
這也是徐元霜,為什么要如此焦急地離開域的原因。
她怕晚上十二點剛過,自己就被新出現(xiàn)的鬼,當場殺死!
徐元霜連續(xù)深呼吸幾口,感覺到腳踝上的那串紅繩,變得越來越緊。
沒有再多做猶豫,徐元霜動作加快,她腳下的泥土,已經(jīng)只有薄薄一層。
很快,鏟子便碰到了一處堅硬的東西。
是個盒子!
徐元霜的心臟怦怦直跳,幾乎掩蓋不住自己的激動,甚至連鏟子都不再用了,直接徒手將盒子掘了出來。
她的兩只手臂上全是濕泥,但徐元霜就像感覺不到一樣,急切地將盒子打開!
一張頂端被撕裂的草稿紙,正靜靜地躺在盒子中央。
徐元霜顫抖著將草稿紙展開.....
樹后。
六子也看見了徐元霜手上的草稿紙。
他心里一松,但又有些擔憂,連忙將精英男的手機從兜里掏了出來。
六子要通知陳極等人,這邊已經(jīng)找到【梁明的故事】了。
“嘟——”
“嘟——”
電話那頭,田清禾遲遲沒有接。
六子倒并不著急,摸了根煙點上,耐心地等待著田清禾接通電話。
“嗯?”
他忽然揉了揉眼,像是被煙熏著了一樣。
“嘟——”
電話還是沒有接通。
徐元霜跪在地上,全身如同被石化般,一動不動。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正忙——”
六子將電話掛斷,兩眼死死盯著墓碑上梁明的遺照,呼吸聲無比粗重......
他看見,黑白遺照上的梁明,嘴角在慢慢地上揚。
直到.....
裂到耳朵旁。
“不,不!”
“不可能!”
就在這時,徐元霜全身如同篩子般劇烈抖動,極為恐懼地尖叫出聲!
六子的心里猛然一抖!
徐元霜,到底看見了什么?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忽然心里一涼,意識到一件事:
域河.....依舊沒有出現(xiàn)。
怎么會這樣?
那不是【梁明的故事】么?
六子的大腦飛速運轉,一時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煙已經(jīng)燃到盡頭。
直到一顆火星掉到他身上,六子才如夢初醒般,聽見一陣瘋狂的奔跑聲!
徐元霜跑了!
六子雙目一凝,立刻起身奔向墓園大門,隱約看見徐元霜的背影,正慌亂地跳上出租車。
等等。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從地上撿起一張紙。
那是被徐元霜扔在墓園里的草稿。
就在看到標題的一剎那,六子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如同被凍結住一般寒冷。
【土里的玩笑】
“所有的線索,將我們指向了一個......”
“玩笑.....?”
六子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了.....
徐元霜背著一只鬼。
一只六子從來沒有見過的鬼。
它瘦骨嶙峋的身上全都是土,就像生前是被活埋了一樣,四肢死死地纏在徐元霜的身上。
徐元霜似乎并沒有感覺到鬼的存在。
即使,她的腰,已經(jīng)被深深地壓彎.....
六子的大腦轟一聲作響,他忽然意識到,徐元霜很可能會將鬼帶回阿香的村屋!
“徐元霜??!”
六子暴喝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腦,他發(fā)狂地往前跑去,試圖攔住徐元霜!
但,出租車已經(jīng)緩緩啟動,即將拐過街角。
后窗上。
一張沾滿泥土的臉,悄然貼在了玻璃上面。
六子瞬間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意,從他骨頭的每個縫隙里散發(fā)出來。
他從這只鬼怨毒的視線中,讀出了一句話。
下一個......
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