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醫(yī)生起身,臉上帶著幾分職業(yè)性的歉意和無法掩飾的厭惡,看著沈姝璃的眼神復雜,既有同情,也有一絲敬佩。
他的語氣略顯嚴肅:“小沈同志,蘇婉婉未婚先孕,搞大了肚子,這已經(jīng)不是私事了,是作風問題!我作為她的同事,也作為一名有覺悟的公民,必須把這件事立刻向張主任匯報!”
他頓了頓,看著沈姝璃那張還掛著淚痕的臉,聲音放緩了些。
“小沈同志,你想開點,別太難過了,早點看清這一家子的真面目是好事……這些人,不值得你為他們流一滴眼淚。幸好你及時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現(xiàn)在脫身,一切都還來得及?!?/p>
說完,王醫(yī)生提著藥箱,腳步匆匆地走了出去,像是生怕在這屋里多待一秒都會沾上什么臟東西。
沈姝璃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臉上的悲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緩緩直起身,抬手用指腹輕輕抹去臉頰上冰涼的淚水,那雙剛剛還水汽朦朧的鳳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
“蘇云海,朱明月,蘇婉婉、周家……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客廳里,張主任一行人正等得有些不耐煩。
王醫(yī)生鐵青著臉走過來,立馬將蘇婉婉懷孕的事當著所有人的面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什么?!”
客廳里瞬間炸開了鍋!
張主任和街道辦的干事們個個目瞪口呆,義憤填膺,縱然他們自認見多識廣,可今天在沈家見識到的丑事,簡直聞所未聞!
一家子亂搞男女關(guān)系就算了,連這個看起來最清純無辜的蘇婉婉,竟然也背地里勾搭了妹妹的未婚夫,還珠胎暗結(jié)!
這哪里是人干的事!簡直畜生不如!
張主任氣得雙手狠狠拍著大理石茶幾,臉都青了,“這個蘇婉婉,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勾搭自己妹夫,還搞大了肚子!簡直傷風敗俗!”
她立刻對身邊兩個空著手的婦人喝道:“你們兩個,去把蘇婉婉也給我抓起來!這種思想腐朽的舊社會毒瘤,必須徹底鏟除!”
那兩個婦人早就義憤填膺,一聽這話,立刻應聲。
“我的天!蘇婉婉竟然勾搭自己妹妹的未婚夫!這臉皮是城墻做的吧!”
“可不是嘛!沒準周明朗那小白臉也不是什么好貨色!一對狗男女罷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都是破壞革命同志家庭的壞分子!”
“沒錯!偉人教導我們'斗私批修',像他們這種自私自利、不知廉恥的行為,就是最典型的壞分子就該拉出去好好批斗!”
兩人說著,便氣勢洶洶地沖進了蘇婉婉的房間。
被按著跪在墻邊的朱明月五人聽到王醫(yī)生的話,最后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最后一絲血色也從臉上褪去。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連蘇婉婉都保不住了!
她未婚先孕的丑事,就這么被掀了個底朝天!
原本,他們還指望著蘇婉婉能留在家里,好歹能去給蘇云海遞個信,等他出來后想辦法救人。
可現(xiàn)在,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徹底完了!
朱明月五人齊刷刷地轉(zhuǎn)頭,那幾道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剜在沈姝璃身上。
“沈姝璃!是你!是你故意找醫(yī)生來的!”朱明月的聲音尖利得像是要劃破人的耳膜,“你為什么連婉婉都不放過!你這個毒婦!你會不得好死的!”
沈姝璃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被這惡毒的咒罵傷透了心,哽咽著為自己辯解。
“我……我沒有……我只是看婉婉暈倒了,你們都不管她,我怕她出事,才想著找個醫(yī)生來看看……”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充滿了委屈。
張主任聽不下去了,對著朱明月厲聲呵斥:“你給我閉嘴!自己做了虧心事,還怕人知道嗎!我看你們這一家子,根子都爛了!”
朱明月被張主任兇狠的眼神一瞪,滿腔的惡毒咒罵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不敢再往外蹦。
很快,那兩個婦人就合力將還在昏迷中的蘇婉婉給抬了下來。
張主任見人到齊,對沈姝璃說道:“小沈同志,我們先把人帶走了。這些人都要交給上面處理,你一個人小姑娘獨自在家,凡事多留個心眼,小心被人盯上?!?/p>
沈姝璃知道,張主任這話是故意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
但這話說得意味深長。
沈姝璃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沈家如今只剩她一個孤女,
沈家如今就只剩下了她一個孤女在家,這棟大宅子,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著,家里若是發(fā)生點什么,她可就孤立無援了!
沈姝璃輕咬銀牙,卻還得感激對方:“謝謝主任提醒,我會小心的?!?/p>
張主任笑得意味深長,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沈公館立刻安靜了下來。
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剛才的喧囂和污濁,但沈姝璃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清凈。
她知道,朱明月這群人,一旦落到割尾會那幫人手里,再想出來就是天方夜譚了。
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這里了!
他們身上最大的罪名,不止是亂搞男女關(guān)系,敗壞社會風氣,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她們還和她沈姝璃這個海城最大的資本家小姐有牽連!
那他們身上的罪孽會被無限放大!
光是這一條,就足夠那些小紅兵們將他們往死里整。
一口氣解決了六個仇人,沈姝璃心頭暢快無比。
但現(xiàn)在還不是松懈的時候。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快十一點了,銀行那邊馬上要下班。
沈姝璃迅速回房,換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舊衣服,又找了頂舊帽子壓低帽檐,騎著自行車消失在巷口。
她在黃浦區(qū)繞了好幾個圈子,中間數(shù)次閃身進入空間,更換發(fā)型和衣服,徹底改變了容貌,才在一家小賣部里,用公用電話給銀行的張志遠撥了過去。
中途,她拐進好幾個無人的弄堂,閃身進入空間,幾次迅速換裝、改變發(fā)型,將自己原本惹眼的容貌遮掩得嚴嚴實實,這才確定甩掉跟蹤者。
最后,在黃浦區(qū)一處屬于沈家空置的小院附近,找到一部公用電話,給銀行的張志遠撥了過去。
電話里,她只報了一個地址,通知張志遠帶上陳彩霞立刻過來,沒有說多余的話。
掛斷電話,沈姝璃返回小院的地下暗室,從空間里取出五只沉甸甸的箱子。
昨夜剛到手的朱明月一家和周家搜刮來的那幾本存折,也被她一并放在了箱子上。
而后回到院子里靜靜等待。
這小院離匯豐銀行總行不遠,兩人來得很快。
不到十分鐘,院門就被敲響了。
張志遠和陳彩霞一進門,就快步走到沈姝璃面前,兩人臉上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急。
“小小姐!我們來了,有事您盡管吩咐?!睆堉具h依舊是那副嚴肅認真的模樣,一進門就略微急切地索求任務(wù)。
陳彩霞則心細得多,她快步上前,心疼地打量著沈姝璃這一身刻意打扮出來的寒酸模樣,柔聲道:“小小姐,您放心,我們過來時很小心,沒人跟著?!?/p>
“跟我來。”沈姝璃對他們點了點頭,帶著兩人來到地下暗室,示意他們看屋子里的那五口大箱子。
“張叔,陳姨,我需要你們幫我做一件事?!?/p>
沈姝璃對陳彩霞的私心很是滿意,朝她笑著點了點頭,而后切入正題。
“我需要你們幫我把這些現(xiàn)金換成黃金,什么規(guī)格的都行,越多越好?!?/p>
她將一沓存折分成兩份遞給兩人,“這里還有一些存折,想辦法幫我把里面的錢全部取出來,一樣換成黃金?!?/p>
這幾張存折雖然是記名的,但沒有密碼,只要能拿到存折和本人戶口本,就能將里面的錢取出來。
巧的是,沈姝璃手里有這些人的戶口本。
張志遠和陳彩霞都下意識將存折打開看了眼,看到上面的名字后,兩人都驚訝地對視起來。
沈姝璃笑了笑,解釋道:“這是周家和朱明月他們給我的補償,這是他們的戶口本,但你們也要低調(diào),別被人注意到?!?/p>
張志遠和陳彩霞經(jīng)常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兩人心里并沒有真的相信小小姐的話,但也不會揭穿。
只會絕對服從。
“小小姐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睆堉具h刻板的臉上都忍不住浮現(xiàn)了一抹隱秘笑容,好似很欣賞小小姐的做法。
陳彩霞臉上的笑卻絲毫不加遮掩,看著沈姝璃好似再看自己家女兒一般,全都是寵溺。
沈姝璃最后將目光落在張志遠身上,“對了,你手里應該還保管著我名下的主存折吧?里面的錢,也一并想辦法取出來兌換黃金?!?/p>
這張存折一直在張志遠手中保管著,他立刻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用油布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打開,恭敬地遞上。
他遞過來的不是一本,而是一疊。
“小小姐,我今天特地將您這張主存折帶在身上,您請過目。”
“這個筆記本上還有賬目明細,每一筆錢的去向我都記錄在冊,您可以隨時查驗?!睆堉具h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源于對這筆巨款的敬畏。
她翻開第一本,上面的交易記錄密密麻麻,早已寫滿。
為了延續(xù)記錄,張志遠又另外補了五本新存折,就連最后一本最新的折子,也用了一多半。
沈姝璃接過存折,指尖觸碰到紙張,竟覺得有些沉重。
她翻開仔細查看。
存錢記錄是從五年前開始的,密密麻麻,幾乎沒有留白。
每個月都有二三十筆匯款入賬,數(shù)額大小不一,但每一筆入賬,都代表著一處產(chǎn)業(yè)的定息。
最高的一個月,所有定息加起來超過了三百萬,最少的時候,也有一百多萬。
沈姝璃被蘇云海拿走的那兩張存折,也是張志遠每個月按時匯的款。
而每個月都有一筆固定的支出,不多不少,正好是總收入的十分之一。
這筆錢的去向,張志遠和陳彩霞都用另一本賬冊記錄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全都按照母親定下的比例,分給了沈家那批忠心耿耿的仆從。
難怪沈家忠仆個個忠心耿耿,他們手里是真的不缺錢??!
沈姝璃一頁頁翻下去,當她看到最后一頁的總額時,呼吸驀地一滯。
一億五千多萬!
這么一大筆錢,想要在如今這個時局下全部取出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沈姝璃這才恍然,這張存折,才是母親留給她最厚重、也最滾燙的禮物!
沈家名下原本有上百家產(chǎn)業(yè),都是海城最賺錢的行當,但有三分之二都被母親無償捐給了國家。
只留下最賺錢的這三分之一,雖然也交給了國家公私合營,但每年光是定息,就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母親……她或許早就預料到自己會出事,才會這么早,就為她鋪好了這條用金錢堆砌的后路!
沈姝璃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強忍著淚意,聲音有些發(fā)緊:“那我母親……她自己名下有沒有存折?”
張志遠的眼眶也跟著紅了,他沉痛地搖了搖頭:“沒有。大小姐早就將她名下的大額存折,改成了您的名字?!?/p>
“她失蹤前,手里只有兩張小額存折,一張是日?;ㄤN,另一張里面也只有一百萬存款?!?/p>
“大小姐說,這些錢足夠她花了,沈家的財產(chǎn)遲早都是您的。所以當初國家號召公私合營時,她干脆就用您的名字開了戶,讓銀行把每個月的定息直接存在您的名下?!?/p>
“可大小姐失蹤后,她的那兩張存折……也跟著不翼而飛了?!?/p>
張志遠繼續(xù)解釋道:“但為了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每個月依舊會往那兩個賬戶里,按照之前的習慣存兩筆錢進去?!?/p>
沈姝璃的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一滴滴砸在手背上,滾燙的溫度好似要將手背燙穿。
母親溫柔美麗的音容相貌,瞬間侵占了她的腦海。
讓她想起了很多母親陪伴自己的畫面。
母親總是那么有溫柔耐心,教她彈琴繪畫,給她講故事,再將故事掰開揉碎,給她分析故事背后的深意,教會她如何更好地做人。
這么好的母親,怎么會突然失蹤!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她無法呼吸。
但沈姝璃知道,母親的失蹤,絕對和蘇云海那個人渣脫不了干系!
否則!為什么母親剛失蹤一個月,渣爹就敢迫不及待地把朱明月和她的幾個野種接回沈公館!
若不是確定母親已經(jīng)遇害,他怎么敢這么明目張膽!
渣爹一定知道內(nèi)情!
沈姝璃暗暗握緊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一定要撬開渣爹的嘴,打探到母親的下落!
哪怕……哪怕是她最不愿聽到的消息,她也要找到母親的遺體,將她風風光光地送入沈家祖墳,不能讓她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