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立刻喝,而是先放在鼻尖聞了聞,確實沒有半分藥材的苦澀味,只有那股沁人心脾的甘甜。
他不再猶豫,仰頭灌了一大口,卻沒有立刻咽下,而是讓那液體在口腔里打了個轉(zhuǎn)。
這水一入口,他那雙閱歷豐富的眼睛里,就閃過一絲詫異。
確實嘗不出任何藥味。
但這股清冽的甘甜,絕不是普通涼白開能有的,也不是放了糖精的齁甜,而是一種源自水質(zhì)本身的、純粹的清潤。
他下意識地將那口水咽了下去。
就在液體滑入喉嚨的瞬間,他立刻察覺到了更深層次的獨特之處!
于公安常年辦案,飲食不規(guī)律,落下了老胃病的毛病,平日里喝口涼水胃里都會泛起一陣隱隱的酸疼。
可這一次,這口清冽的“藥水”下肚,預(yù)想中的不適不僅沒有出現(xiàn),反而有一股溫潤的暖意,從胃部緩緩擴散開來,熨帖得他緊繃的神經(jīng)都松弛了幾分。
那股暖流還在持續(xù)地朝著四肢百骸蔓延,仿佛給疲憊了一天一夜的身體,重新注入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活力。
盡管這感覺不算極其強烈,但他身體深處傳來的那股渴望,卻是騙不了人的。
于公安喉結(jié)滾動,再沒半分遲疑,將缸子里剩下的水一口氣喝了個干干凈凈。
這一次,感覺越發(fā)明顯了!
胃里暖融融的,連帶著熬了一天一夜后發(fā)脹的大腦,都清明了不少。
他緊緊攥著那個還有余溫的搪瓷缸子,再抬眼看向沈姝璃時,眼神已經(jīng)徹底變了。
那里面再沒有半分遲疑,只剩下一種混雜著震驚和了然的復(fù)雜情緒。
他心里瞬間有了判斷。
這果然不是普通清水,當(dāng)真是藥水!
而且是價值連城的救命藥水!
他立刻去控制住地上還在掙扎的馬金鳳,將人死死按住,騰出手的劉公安則被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老劉,你也嘗嘗。”于公安的聲音里,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驚異。
劉公安雖然沒有胃病,但他年輕時執(zhí)行任務(wù)受過暗傷,每到陰雨天或是熬夜久了,后腰就跟針扎似的疼。
昨晚在招待所受了驚嚇,回去后又忙著寫報告,攏共就睡了不到兩個鐘頭,此刻身體里的疲憊和那股熟悉的酸痛感,正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
他看著同伴那驚疑不定的眼神,心里雖然還存著疑慮,但還是接過了沈姝璃遞來的另一個搪瓷缸子。
水一入口,那股清甜甘冽的滋味便讓他精神一振。
他學(xué)著于公安的樣子,將水咽了下去。
幾乎是瞬間,一股溫和的暖流從胃里升起,沒有像于公安那樣直沖四肢百骸,而是精準(zhǔn)地、緩緩地朝著他酸痛的后腰匯聚而去。
那股暖意所過之處,盤踞多年的陰寒酸痛仿佛被陽光下的積雪,迅速消融,說不出的舒泰。
熬了一天一夜的疲乏,也被這股暖流沖刷得七七八八,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劉公安握著缸子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水,當(dāng)真是寶貝!
這個報案的少年,沒有說謊!
他抬起頭,看向地上被于公安死死壓制住,已經(jīng)停止了嘶吼,只剩下絕望嗚咽的馬金鳳,眼神里最后那點同情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嫌惡與冰冷。
“知青同志,”劉公安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字字句句都砸在馬金鳳的心上,“我們已經(jīng)確認(rèn)了,這水,確實是具有特殊藥用價值的藥水。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馬金鳳渾身一僵,面如死灰,牙口緊咬,一言不發(fā)。
劉公安見她這副模樣,心里對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厭惡到了極點,臉色也愈發(fā)難看。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公事公辦,將后果一條條擺了出來。
“現(xiàn)在,你有兩條路可以選?!?/p>
“第一,你繼續(xù)死不承認(rèn),那我們只能將這剩下的藥水和你的贓物一并帶回局里,再拿去縣醫(yī)院的化驗科做檢驗?!?/p>
“到時候等檢測結(jié)果出來,查清楚人家這藥湯里都用了什么珍貴藥材,價值幾何,你都必須照價賠償?!?/p>
“另外,加上你盜竊的罪行,我們會立刻將你收押。然后通知縣知青辦,向他們詳細報告你的違法犯罪行為?!?/p>
“按照流程,縣知青辦還會把你的情況,通報給你原籍的知青管理部門。讓所有經(jīng)手過你檔案的人,都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和卑劣人品。到時候你會是什么下場,我想你自己心里應(yīng)該清楚?!?/p>
這番話,如同冰水兜頭澆下,讓馬金鳳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
她知道,一旦留下案底,還被通報回原籍,她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別說嫁人,恐怕連家里人都不會再認(rèn)她!
劉公安將她的恐懼盡收眼底,話鋒一轉(zhuǎn),看似給了她一條活路,實則也是在說給一旁沉默不語的沈姝璃聽。
他心里還記掛著昨晚那匪夷所思的“神仙顯靈”,生怕把事情鬧得太大,驚動了那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存在。
這位“神仙”明顯是站在知青這邊的,萬一偏袒這個女知青,那眼前這個報案人恐怕就要吃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上策。
“第二條路,就是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這位報案人同志賠禮道歉,誠懇地認(rèn)錯,祈求他的原諒。然后按照人家的要求,賠償人家的損失?!?/p>
“說不定,這位同志會看在你是個女同志,又是個響應(yīng)號召下鄉(xiāng)的知識青年為國做奉獻的份上,說不定心一軟,就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責(zé)任,選擇私了了。那我們這邊,也就可以不給你記錄在案,至少還能保住你的名聲。”
他之所以會這么說,也是看出來了,報案人并沒有想把這個女知青置于死地的心思,否則他也不會開口做這個主了。
說完,他便不再言語,只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沉沉地看著地上的馬金鳳,等待著她的選擇。
整個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馬金鳳壓抑不住的、絕望的抽泣聲,在逼仄的空間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