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楚禾抓住少年手臂剎那,被他擁入懷中,他的手很緊很緊,竟讓她的呼吸都有幾分困難。
楚禾被熟悉的氣息包裹著,卻有了強(qiáng)烈的安全感,她踮起腳尖抱住他,顫抖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阿九輕拍她的背,蹭蹭她的臉,“我知道,阿禾,我知道,你做的很好?!?/p>
她與他之間還有鴛鴦蠱,她的賭一把,很可能會害的他也受到反噬,所以她才會歉疚的道歉。
但阿九卻什么都明白了。
她一個(gè)養(yǎng)在府邸里的千金大小姐,甘愿去冒險(xiǎn),甘愿去殺人,甘愿沾染上洗不干凈的血腥,只是因?yàn)樗肋h(yuǎn)都不可能說出放棄他的那個(gè)答案。
阿九胸腔里涌現(xiàn)著的熱意好似要將他的身體灼燒殆盡,他想過楚禾會放棄自已,也想好了理由說服自已。
可是毫無理由似的堅(jiān)定的偏愛來的又急又快,竟像是有強(qiáng)烈到難以抵擋的力量沖刷著他的身體,血肉也好,靈魂也好,都在顫動而燥熱不安。
吳大夫死死的捂住傷口,有強(qiáng)烈的渴望已經(jīng)勝過了他要游戲的興趣,步伐輕動之時(shí),方松鶴的長劍已至。
他匆忙躲避,不久前還閑庭信步似的從容終于不再,而是多了難得一見的狼狽。
吳大夫失去了一只手臂,脖子上更是鮮血淌落,按理來說,如此嚴(yán)重的傷,他是必死無疑。
然而詭異的是,他的傷口處隱約有著蟲子在蠕動,竟然讓他的失血緩了許多。
方松鶴心中驚駭。
吳大夫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他嗓音一冷,“想殺我,可沒那么容易?!?/p>
方松鶴感覺到了不對勁,下一刻,他身影迅速退后,再提劍一擋,攔下了兩個(gè)要把對方捅穿的居民手中的利刃。
刀刃相接的動靜再度響起,那一邊的蒼硯與桑朵也在阻止對彼此動手的居民自相殘殺。
越來越多被迷惑心智的百姓開始朝著對方動手,幾人已經(jīng)應(yīng)接不暇。
再是“?!钡囊宦暎痰颜痫w了楚盛手里指著白蓮的匕首,又繞了個(gè)圈,乒乒乓乓的動靜不絕于耳,最后短笛又回到了少年蒼白的手中。
“他們體內(nèi)的蠱由我之血喂養(yǎng)長大,除了我,無人能解,就憑你們幾個(gè)人的力量,又能攔到幾時(shí)呢?”
隱沒在黑暗里的聲音仿佛無處不在,飄飄渺渺,難以捕捉到確定的位置。
“那再加上我呢?”
長劍寒光劃破夜色而來,通體碧透的劍一落地,纏斗的百姓頓時(shí)被劍風(fēng)一掃,摔倒一片。
長劍落地,女子腳尖輕點(diǎn)劍柄之上,雙手抱臂,白衣飄飄,冷面冷性,恍若人間仙子。
“師妹,我綁住了!”
白衣公子慌忙壓在一個(gè)倒地的人身上,拿起繩子纏了一圈又一圈,又見旁邊的人要掙扎,他一拳頭砸了過去,隨后抬起眼,兩眼亮晶晶,急于邀功。
慕容昧翡微微偏過臉,始終是覺得慕容昧心這個(gè)師兄有些上不得臺面。
楚禾從阿九懷里興奮的抬起臉,“慕容姑娘!”
慕容昧翡輕輕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她身影一掠,長劍飛入手中,與方松鶴擦肩而過,道:“這邊的百姓交由我負(fù)責(zé)?!?/p>
都是劍者,彼此間能感覺到純粹的劍意。
慕容昧翡道:“有機(jī)會比試一場。”
方松鶴一笑,“好?!?/p>
慕容昧心瞪了眼風(fēng)度翩翩的方松鶴,抱著繩子嚷道:“師妹這里灰塵好多,你要保護(hù)好我?。 ?/p>
人群之中,賣花的小女孩在推搡之間將要落地之時(shí),陌刀的刀背接住了她的身體,在小女孩又要撿起利刃刺過來時(shí),長鞭甩過來,把小女孩卷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青年唉聲嘆氣,“做苦力活有賞金拿嗎?”
他身邊的女人一柄陌刀舞得虎虎生威,卻克制著不傷及百姓,白了他一眼,道:“干活!”
楚禾眼前一亮,“黑雁,白鴿!”
黑雁揮了揮手,白鴿則是一笑,抓著黑雁趕緊把人控制起來。
黑雁叫道:“完了,人這么多,繩子不夠用??!”
剎那之間,天上扔下來無數(shù)條麻繩。
屋頂之上,介于孩童與少年之間的貴公子身影優(yōu)雅,他搖著手里的扇子,揚(yáng)起臉笑道:“果然,沒有本少爺就是不行?!?/p>
楚禾跳起來,“蘇靈犀!”
蘇靈犀剛要有回應(yīng),腳下一滑,好在有烏鴉拉了他一把,他不至于摔下去,但精心擺出來的姿勢也沒了那股帥氣。
滿城不受控制的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被繩子綁住而限制行動力。
楚禾高興的抓住阿九的手,“阿九,太好了,有人來幫我們了!”
阿九垂眸,指尖撫過楚禾耳側(cè)的碎發(fā),只笑不語。
不知為何,楚禾又有了不安。
葉笛聲悠悠而來,被綁著的人忽然有了劇烈的躁動不安,他們齜牙咧嘴,目眥欲裂,仿佛是一頭頭野獸。
憋了這么久,他終于忍不住出聲了。
身影飛速掠來,西域男子手腕一翻,黑刀劃開一道半月形的光弧,直逼葉笛聲傳來的方向。
“出來!”
夜色里的霧氣被刀風(fēng)卷起,露出一抹渾身染血的身影,吳大夫手中的一片樹葉被刀光所破,他卻并不懼怕刀光,僅一只手便抓住了逼近面門的橫刀。
“叫我出來又如何?”吳大夫輕笑,“小娃娃,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本也沒有打算和你分個(gè)高下,你真正的對手可不是我?!?/p>
又有通體泛寒的長劍宛若流星,在夜色里劃出一道寒芒,直取吳大夫的咽喉。
吳大夫瞳孔一縮,不得不松手后退,避開這凌厲的一劍,霧氣再被劍鋒劈散,顯露出持劍之人——是一名紅衣勁裝的女子,長發(fā)如墨,眼神冷得像冬夜的霜。
無垢心境驅(qū)使的無垢劍,劍鳴聲凜凜,但凡是周遭之人手里的劍,都仿佛受到了共鳴,隱隱顫動。
楚禾驚詫,“是上官姑娘!”
上官歡喜,昔日的天下第一劍,今夜一出現(xiàn),方知天下第一的名頭,還無需用“昔日”來做個(gè)前綴。
吳大夫呵呵笑道:“上官歡喜,原來是你?!?/p>
“我亦沒有想到,多年前遇到的懸壺濟(jì)世,扶弱濟(jì)貧的大夫,會是一個(gè)蟄伏多年,將人世攪得一團(tuán)糟的邪祟。”
她的劍勢未絕,身形一轉(zhuǎn),劍光如流火般橫掃,每一次劍鋒掠過,都帶著破空的銳嘯,仿佛要將夜色撕裂。
吳大夫節(jié)節(jié)敗退。
“六十年前,梧桐村被屠?!?/p>
“二十年前,易莫離一家慘劇?!?/p>
“十五年前,蒼家滅門慘案?!?/p>
“半年之前,梟城趙家幽羅花之亂?!?/p>
“還有現(xiàn)在,陽城百姓所受之苦?!?/p>
上官歡喜每說一句,手中長劍的力道便越重,她眉眼微壓,一句一字,道:“你真該死?!?/p>
吳大夫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受傷本就沉重的他,動作越來越遲緩。
西域男子落地之時(shí),頭上兜帽落下,熟悉的面容暴露,楚禾一驚。
“刀老三!”
阿九眼眸彎彎,“原來是至交好友?!?/p>
這個(gè)回了趟大漠就被曬黑的青年男子,身段漂亮,面容俊郎,正是心中一刀。
阿九笑瞇瞇的,抬手捂住了楚禾的眼睛。
心中一刀背后一冷,趕緊把露出腹肌的衣服捂得嚴(yán)實(shí)了,他有些苦惱的道:“這么久不見,你們居然還記得我。”
上官歡喜離開滄海洲后,就一直在追查幕后黑手的下落,易莫離的日志為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她探查過梧桐村,也去大漠查過蒼家舊宅,不巧,在那里遇到了心中一刀。
心中一刀立馬就說要跟著上官歡喜,美其名曰自已名聲受損,跟著上官歡喜查出幕后真兇,替天行道,就能拯救他一塌糊涂的名聲了!
靠著這一點(diǎn),他說服了師門,總算是能夠跟著上官歡喜一起行動。
期間他們又借助了紅樓的情報(bào)網(wǎng),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陽城。
慕容山莊收到了消息,便也派出了慕容昧翡前來助上官歡喜一臂之力,至于慕容昧心,完全是拖油瓶自已跟過來的。
黑雁與白鴿這對夫妻也在,那就純粹是巧合了,他們聽說商會在陽城舉行,心想這里或許會有大客戶,便來這里湊熱鬧。
上官歡喜一劍揮過,劍氣縱橫,避無可避。
吳大夫捂著傷口落地,他笑了一聲,“上官歡喜,你想殺了我救更多的人,可是我卻想要?dú)⒏嗟娜藶槲遗阍崮??!?/p>
話落,吳大夫竟是一手捅進(jìn)胸膛,捏碎了里面跳動的心臟。
他笑著,“究竟是誰能勝上半子,我很期待?!?/p>
吳大夫身體倒下,睜著眼睛,沒了動靜,他胸腔的洞口處血霧擴(kuò)散,甚是駭人。
喊叫聲此起彼伏,咳血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被綁起來的百姓雖然行動受限,卻一個(gè)個(gè)張開嘴痛苦的蜷縮著身體,短短時(shí)間里,血腥味彌漫。
“爹!”
楚禾蹲下去,抓住了楚盛的手。
與其他人一樣,楚盛也在咳血,他身體里像是存在著恐怖的東西,堵著他的喉嚨,侵蝕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師、師妹,怎么辦!”
“閉嘴!”
“娘子,你說把他們打暈有沒有用?”
“他們本來就沒有意識,打暈了又有什么用!”
“烏鴉——”
“屬下不會解蠱,無能為力?!?/p>
方松鶴回頭。
桑朵一顫,“他雖然收了我當(dāng)徒弟,但是他沒教過我?guī)滋欤男M我不會解?!?/p>
心中一刀湊過去,“上官姑娘!”
上官歡喜蹲在尸體邊搖搖頭,“他死了?!?/p>
唯一能解蠱的人,就這樣捏碎了心臟,死了?
楚禾六神無主,少年蹲在她的面前,冰冷的手捧住她的臉抬了起來,他彎起唇角,淺淺一笑。
“這里是阿禾的故鄉(xiāng),有阿禾的親人,也有阿禾的朋友?!?/p>
“阿禾喜歡這兒?!?/p>
“所以我也喜歡?!?/p>
阿九垂下手,不知何時(shí),手腕上多出來的傷口正不斷沁出血跡,鮮血滴落在地面,漸漸的四處蔓延,仿佛成了一條條溪流,而他則是源頭。
楚禾回過神:“你在做什么!”
阿九俯下身,抵住她的額頭,笑聲輕快,干凈活潑,“別怕,我會保護(hù)你想要保護(hù)的一切?!?/p>
鮮血散發(fā)出了只有蠱蟲才能感覺到的幽香,誘惑著它們從人們的七竅里爬出來,再以極快的速度順著血流源頭的方向撲來。
“阿九,停下!”
楚禾要去抱他那只流血的手臂,他卻輕輕用力,把她從他的面前推了出去。
楚禾被方松鶴及時(shí)接住的剎那,那鋪天蓋地而來的蠱蟲已將少年纖瘦的身軀徹底的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