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掀開簾子，風(fēng)雪灌了進(jìn)來，洗去涼亭內(nèi)烤肉的香氣和熱氣，蘇輕宛覺得有些冷，忍不住攏著身上的大氅，陸璟余光見到了，放下簾子，又遮擋了風(fēng)雪。
“皇上忌憚西南王府，勝過當(dāng)年的淮南王府，郡主，千萬不要給他機(jī)會，否則，淮南王府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p>
陸璟的聲音在風(fēng)雪中格外的冷酷，不帶一點感情，不像是勸告，更像是一種警告，他緊繃的臉上也透出幾分殺氣。
他今夜，本該是殺了呂太傅的。
當(dāng)代大儒，早就辭官告老，身體孱弱，年近古稀之年，沒幾年好活了，皇上都不想放過他，何況是西南王府。
“為何？”蘇輕宛明知顧問。
陸璟知道她在裝傻，也允許她裝傻，蘇輕宛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一樣，他愿意付出十倍的耐心，也愿意為了保她，耗費心神。
“皇上沒有成年的孩子，這樣的風(fēng)雪天，對孩子并不友好，大皇子又病了，陸貴妃憂心忡忡，怕孩子夭折。在襁褓中的小皇子也不太好，斷斷續(xù)續(xù)地病著，哭聲和小貓似的，養(yǎng)不養(yǎng)得活難說的很，淮南王血案畢竟是在皇上登基之后，百姓們不懂朝中的明刀暗箭，更不知道皇上當(dāng)年受人脅迫，只知道百姓心目中守護(hù)神死于皇上登基后，一切都是皇上的錯，所以傳聞中有人詛咒皇上子嗣不豐，淮南王舊案和如今的皇室算是因果報應(yīng)。這些話對皇上而言，簡直誅心，宗室中沒什么出息的子孫，偏偏西南一脈，王爺正在盛年，世子文武雙全，二公子才高八斗，西南一脈成了直系皇室后，最有權(quán)威，最有希望登上大寶的人，有人買通了欽天監(jiān)，竟在皇上面前說西南才是天命所歸，皇上造的殺孽太重，如今有了報應(yīng)，所以子嗣艱難?；噬舷騺硇琶?，當(dāng)年有大師曾批過命，說長公主是皇上一生的貴人，這輩子都會守護(hù)皇上，皇上非常感動，這些年也一直對公主極好。”陸璟淡淡說，“西南王越是強勢，皇上越會恐懼?！?/p>
蘇輕宛暗忖，懦弱卑賤之人才會懼怕真相，他所恐懼的是心中的惡魔，是他掩不住的野心和殺心，他怕有一日西南把他們當(dāng)成昔年的淮南。
他是該害怕的！
“皇上子嗣不豐，與我們西南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同宗同源，皇上也是我的兄長，父王和我又怎么害他呢？”
她頓了頓，“雖說我進(jìn)京不久，對京中諸事都不太清楚?？苫噬仙眢w孱弱，子嗣不豐怎么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來吧？我們西南出人才，遭人嫉妒，是祖宗保佑，同一個祖宗，只保佑西南，沒保佑他，他自己也該好好反省，誰知道是不是他身體太差的緣故，孩子們才會如此孱弱。”
陸璟暗忖，你可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可蘇輕宛誤打誤撞，也算是說中了，皇子們身體孱弱，皆有緣由，太醫(yī)們不敢把實話告訴皇上，長公主都不敢說。
陸璟靜靜地看著她，難怪說西南郡主在封地一言九鼎，是西南王帶兒子上戰(zhàn)場后的主事人，聰明又機(jī)敏，也難怪皇上想要把她留在京中。
陸璟說，“京中遍布錦衣衛(wèi)耳目，郡主說話該慎重些。”
蘇輕宛歪著頭，問了句，“陸大人也是錦衣衛(wèi)，你要去告發(fā)我嗎？”
陸璟，“……”
他甚少見到蘇輕宛笑得這么慵懶愜意，一時看直了眼。
“郡主會是我的夫人，這點無傷大雅的小事，倒不必記得這么牢?！?/p>
蘇輕宛笑了，她都不知道陸璟哪兒來的自信，“你怎么就這么確信，我一定會是你的夫人?！?/p>
“你一定會是我陸璟的夫人?！标懎Z斬釘截鐵地說。
他千辛萬苦求來的夫人，一定會屬于他，任何人都無法阻攔，他也會盡力平衡西南與皇上之間的矛盾。
所以，看到蘇輕宛在呂家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動不了手，否則，他和西南郡主之間隔了一條人命。
蘇輕宛看到陸璟眼底的認(rèn)真，心里微微動了動。
“皇上為何偏偏要把我許配給你？”
陸璟不希望她有太多的壓力，“我是皇上最趁手的刀，他自然要對這把刀好一點，能幫他殺人，也能保護(hù)他?！?/p>
這答案是蘇輕宛知道就猜想到的，皇上對陸璟是真的信任，甚至超過從小伺候他的大公公。
皇上所信重的人，若是拉攏過來……為她所用！
蘇輕宛看著長身如玉的陸璟，豁然開朗，仿佛眼前一直被迷霧籠罩的山峰，浮現(xiàn)了廬山真面目，她對錦衣衛(wèi)的仇恨，蒙蔽了她的眼睛，也讓她一直都疏遠(yuǎn)和排斥陸璟。
可換一個角度思考，皇上這么信重的錦衣衛(wèi)，能把命都交給陸璟，陸璟若愛她，信她，對她俯首稱臣，她豈不是多了一分助力，為什么要把陸璟往外推呢？
蘇輕宛盯著陸璟，眼底閃爍著一種狂熱的目光，是她故步自封了。
“夜色晚了，我先回去了，陸大人好好休息?！碧K輕宛怕自己太過外露的目光，暴露自己的心事，尋了一個借口匆忙離去。
風(fēng)雪中，她走得很急，沒注意到陸璟看著她背影露出的笑意。
蘇輕宛急匆匆回到閨房，青云給她端了一杯姜茶過來，蘇輕宛捧著姜茶，有些興奮地問，“青云，你們覺得陸璟對我……究竟怎么樣？”
青云和青衣對視一眼，雖不知道蘇輕宛這么興奮是為什么，如實說，“陸大人對姑娘無微不至，時常陪姑娘游玩，雖然冷漠寡言，可他看姑娘的眼神……怎么形容呢?！?/p>
青衣舉手，“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我們世子剛?cè)⑹雷渝臅r候，綠竹說新婚夫妻甜如蜜，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p>
“對，對，對，世子那么喜歡練功，日日不落下，那陣子要么不練功，陪著世子妃，要么世子妃陪著他，他的銀槍再也不是他最愛的寶貝，時時都盯著世子妃?！?/p>
蘇輕宛挑眉，是嗎？
她倒是沒注意到，就是覺得陸璟和她在一起時變得很溫和，也很體貼，從來不說半句重話，好像是喜歡了她許久，許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