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南城的窮人,有大名的少,大多都叫個老幾老幾,或者起個外號諢名。?鴻¢特¨小′說·網(wǎng)- .首′發(fā),
別的不說,光是林澤知道叫張老四的,就有好幾個。
這回要說的張老四,是一名基層巡警。
他沒有范老四那樣的運氣,能夠以“從龍之功”當(dāng)上巡長,但如今的生活也相當(dāng)不錯了。
雖說一個月還是關(guān)八塊錢的餉,但是現(xiàn)如今這伙食費不用交了,制服不用自己花錢做了,所以開銷一下就少了一大半。
更何況時不時還有例規(guī)發(fā)下來,每次都不是太多,但是積少成多到了年底一看,竟然跟餉銀差不多數(shù)目!
張老四年過四十,當(dāng)了二十年巡警,到如今才終于感受到“吃官飯”的滋味兒。
他現(xiàn)在愛極了這份兒工作!
今年過年,外三區(qū)警署按照老規(guī)矩,給大伙兒發(fā)福利。
無非是幾斤油,十斤白面,另有一塊肉,兩條凍魚。
張老四下午下值回家,特地拿了一個網(wǎng)兜,把肉放在最下面一層,中間壓上凍魚,上面再放上油瓶。
左肩膀扛著面口袋,右手拎著網(wǎng)兜,一步三晃悠的往家里走。
都說幸福是比較出來的,現(xiàn)如今形勢艱難,愈發(fā)體現(xiàn)出這點東西的可貴。
雖說外三區(qū)在林爺?shù)奶貏e照應(yīng)下,老百姓的日子還算過得去,但也只是過得去,想過得好那是不可能的。~k?a¢n?s!h.u·h?o^u-.~c`o,m′
如今已經(jīng)沒人喊“臭腳巡”這三個字了,誰都知道,巡警現(xiàn)在的待遇好著呢!
還真別說,巡警的待遇一上來,這說話底氣也足了,老百姓也愿意聽他們了,所以管理起來就更方便了,這樣一來,干什么事兒效率就高了。
原來幾十年清理不干凈的臭水溝,今年夏天一聲令下就弄干凈了。
往年街上亂竄的小偷小摸,幾次集中整治下來,就不見了蹤影。
這也是一種良性循環(huán)。
大伙兒心里都在想,鬼子在這兒,林爺都能帶我們過上這樣的日子,要是鬼子滾蛋了,那日子得有多好啊!
“張老總!您這是下值啦?哎呦喂!瞧瞧這拎的,要不怎么說您這活兒好呢,一到過年,什么也不用操心了,都有上司給您安排著呢,今年還是老樣子?”
對面來了一個小腳老太太,是街坊王大媽,平時也沒什么事兒,就是串了東家串西家。
要擱以前,張老四并不太想搭理這王大媽,主要是她嘴里沒準(zhǔn)數(shù),一句話跟她說了,她指不定傳成什么樣兒呢!
可現(xiàn)在卻不能不搭茬了,因為王大媽做了他的媒人!
前年的時候,王大媽瞧著張老四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就動了心思,想把自己一個遠(yuǎn)房侄女兒嫁給他,雖說寡婦失業(yè)帶好幾個孩子吧,那也是女人??!
這張老四都四十多了,估計早就憋得有勁兒沒處使了,只要給他一個女人,他還不樂意接受?
可到了后來,巡警的待遇越來越好,張老四拆掉了原來的土坯房,蓋起來板板正正三間磚房,街坊們才反應(yīng)過來,人家是真不一樣啦!
王大媽也就沒了把寡婦侄女兒嫁給他的心思,沒看見人家現(xiàn)在勢力大,在胡同里備受尊敬嗎!
要是得罪了這樣的人,那可夠受的。/k\a/y?e¨-¨g\e`.·c+o+m`
雖然侄女兒是不成了,但王大媽并沒有放棄當(dāng)張老四的媒人,經(jīng)過她的努力,終于從郊縣找到一戶人家。
這是家里的二閨女,今年剛二十,模樣不算頂漂亮的,但絕對瞧著順眼,身體也壯實,留著大辮子,一轉(zhuǎn)身就甩一個花兒。
在家里什么活都干,不管是下地除草澆水割麥,還是在家洗刷打掃做飯做針線,都是一把好手。
這兩年年景不好,家里人多,老兩口也想把二女兒嫁出去,奈何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家。
王大媽來一說,這事兒就八九不離十了。
二閨女沒有大名,就叫鄭二妹。
鄭二妹一聽自己要嫁給吃官飯的,當(dāng)時就羞答答低頭同意了。
而張老四在相看之后,也一眼就瞧中了這個樸實又大方的女孩兒。
只是他有點擔(dān)心,把王大媽拽到一邊,“我都交四十了,這姑娘才——人家能愿意嗎!”
王大媽一拍他胳膊,“你這是什么話,你們正般配呢!”
鄭家也是厚道人,跟張老四說,只要你能待二妹好,就把她領(lǐng)走吧。
可張老四硬是留下十塊錢,又背來兩袋面,這種“豪闊”的大手筆讓整個鄭家莊都為之震撼。
然后二妹就被張老四帶回了家,成了他媳婦兒。
想著這一切,張老四對王大媽熱情了幾分,“您溜達(dá)呢!我剛下值,這不往家走呢?!?
王大媽圍著網(wǎng)兜轉(zhuǎn)了幾圈,“哎呦,哎呦,真好哎,這肉,這魚!還是老樣子嗎?”
張老四矜持一笑,“油比去年多了兩斤,面也多了,這魚啊,有您一條,等會兒我就讓二妹給您送家去?!?
王大媽高興壞了,“那還麻煩二妹干什么,我這就,這就......”
張老四無奈,只能把網(wǎng)兜放在地上,小心翼翼把油瓶拿出來,再掏出一條魚來給她。
王大媽臉上都笑出花兒了,“那我就拿著了,托您福,托您福!”
“咱們都托林爺?shù)母0?!?
張老四不再久留,快步往家走。
剛到家,就聞到飯菜香氣。
鄭二妹的頭發(fā)已經(jīng)盤了起來,干活依舊麻利,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每一樣物品都放的那樣妥帖,她不懂什么情調(diào),但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張老四身上。
聽見門響,二妹出屋來,看見自家男人就展顏一笑,接過他手里的東西,“燒了熱水,洗洗手洗洗臉,飯已經(jīng)好了!醋溜白菜,調(diào)了咸菜絲,貼的二合面餅子?!?
說到這,二妹沖他眨眨眼,“還給你燙了酒?!?
張老四文化不高,只覺得心里暖洋洋的,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可能這就是幸福吧!
“二妹,你也來吃,你也來吃......”
說到這,突然想起來什么,從兜里掏出來三塊錢,遞給二妹,“這是發(fā)的例規(guī),你拿著,該過年了,你扯布做衣裳,買桂花油!”
鄭二妹卻不去接,“買那些做什么,成親時就做了衣裳,哪能再去做?這錢你自己拿著,中午你都是在所里吃,要是那里的飯菜不可口,你就自己買點什么,不要苦了自個兒!”
張老四的幸福感直接爆棚了。
他一把抱起媳婦兒往屋里走,二妹咯咯笑著,“小心油瓶,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