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上,破浪號向著浩瀚無垠的南方航行。
江澈站在巨大的海圖桌前,手指在一道道代表航線的墨線上緩緩移動。
他身后,艦長林敘恭敬地站著,大氣不敢出。
這位提上來不久的心腹,至今仍無法完全消化這艘鋼鐵巨艦帶來的震撼。
沒有風帆,全靠艦體中心那顆咆哮的心臟驅動,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王爺?!?/p>
林敘低聲報告:“瞭望哨發(fā)現船隊,東南方向,十一艘,懸掛著佛郎機的旗幟?!?/p>
江澈嗯了一聲,他的指尖,正點在呂宋島的位置。
“對方正在轉向,似乎想攔截我們。”
在大明的海疆,佛郎機人的武裝商船向來橫行霸道。
他們船堅炮利,尋常的水師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王爺,是否需要規(guī)避?”
江澈抬起眼,瞥了一眼舷窗外遠方的黑點,又將視線落回林敘臉上。
“規(guī)避?”
“為何要規(guī)避?”
林敘一時語塞。
“他們有多少炮?”
“回王爺,從形制判斷,應是卡拉維爾帆船與幾艘武裝商船的混合編隊,最大的船,載炮可能不超過四十門,且多是小口徑的青銅短炮?!?/p>
林敘迅速回答,這是他的專業(yè)領域。
畢竟這段時間下來,他能當場艦長,還是學習了不少新東西的。
江澈點了點頭,似乎失去了興趣。
“太弱了?!?/p>
“傳令下去,保持航向,航速不變?!?/p>
“可是王爺,他們已經發(fā)出旗語,要求我們停船接受檢查!甚至還朝我們前方海域開了一炮!”就好像在回應他的話一樣,窗外的海面上,一聲沉悶的炮響遙遙傳來。
一團水花在破浪號前方數百米處炸開。
“呵呵,看來這些人還是不知死活啊?!?/p>
“不過正好缺個由頭,給京城那位送份薄禮?!?/p>
……
與此同時,敵方的船上。
敵方的船首是一個叫阿方索·佩雷拉的男人。
作為這支遠東混合艦隊的指揮官,他已經在這片富饒的海域劫掠了數月,收獲頗豐。
那些軟弱的明國水師,見到他的三桅戰(zhàn)艦便會望風而逃。
瞭望手報告,發(fā)現一支規(guī)模龐大的明國船隊。
當阿方索舉起單筒望遠鏡時,他愣住了。
那是什么鬼東西?沒有帆,卻在海面上跑得飛快,船身像是用黑鐵整體澆筑。
每艘船的中央都矗立著一根冒著黑煙的巨大煙囪。
“一群移動的鐵棺材?”
阿方索輕蔑地嗤笑一聲。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種船的構造。
但他豐富的航海經驗告訴他,沒有風帆的船,就是海上的活靶子。
“命令艦隊,包抄上去!”
阿方索下令,“再給他們來幾發(fā)警告炮,讓他們停下來??!”
警告的火炮打出去了。
然而,那支奇怪的艦隊毫無反應,依舊保持著令人費解的高速,筆直地向他們沖來。
那種無可阻擋的氣勢,讓阿方索第一次感到了一絲不安。
“船長!他們……他們好像沒有減速!”
大副驚慌地喊道。
“那就再給他們一炮!打近一點!讓這些黃皮猴子知道誰才是這片海的主人!”
阿方索怒吼道。
可是還沒等他的命令傳達下去。
對面那艘最為巨大的領頭艦上,側舷的幾個窗戶突然打開,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那些炮管的口徑,大得超出了阿方索的認知。
還沒等他想明白那是什么,一道刺目欲聾的閃光,毫無征兆地爆發(fā)了。
阿方索的瞳孔瞬間收縮成一個針尖。
他看到,一道道火舌從對方的船身噴涌而出。
下一秒,他乘坐的旗艦,從船身中部開始,猛地向上凸起。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緩慢。
“轟!?。 ?/p>
遲來的爆炸聲才真正抵達,阿方索感覺自己像被一柄重錘正面擊中,雙耳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見了。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旗艦,那艘堅固的戰(zhàn)艦,在一輪齊射之下,直接解體。
從五百米之外,一擊抹除。
其余的船只全都嚇傻了。
水手們呆呆地看著剛才旗艦所在的位置。
“這怎么可能?!”
不知是誰發(fā)出了一聲絕望的尖叫,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恐懼。
這是他們腦海里唯一的念頭。
剩下的十艘船立刻亂作一團,不顧一切地調轉船頭。
破浪號的指揮塔里,江澈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派兩條驅逐艦去,抓些活口,把能撈的都撈上來?!?/p>
“其余船只,繼續(xù)前進。”
……
半個月后。
京城,紫禁城,文華殿。
朱高熾正勵精圖治,想要扭轉永樂朝窮兵黷武帶來的國庫空虛。
他廢除了下西洋的壯舉,收縮海防,與民生息。
然而今天,朝堂上的氣氛卻凝重得可怕。
殿前,跪著十幾個金發(fā)碧眼、衣衫襤褸的佛郎機人。
他們渾身顫抖,臉上寫滿了無法磨滅的恐懼。
在他們身旁,擺放著幾箱戰(zhàn)利品。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桿造型奇特的火槍,通體由精鋼打造,還有一個古怪的轉輪。
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在大殿中回響,宣讀著那封從千里之外加急送來的信。
信,是江澈寫的。
“……臣奉天命,巡狩萬邦,揚帆東出,途經閩浙。偶遇西洋夷人船隊,形跡可疑,意圖不軌,攔我王師?!?/p>
“臣不敢墮陛下天威,遂代天行罰,小懲大誡。計擊沉夷酋座艦一艘,俘其黨羽十余,繳獲若干。今遣快船,將人犯、證物一并呈上,以彰陛下四海靖平之功?!?/p>
信不存稿,字跡龍飛鳳舞,鋒芒畢露。
“臣,江澈,代陛下巡狩四海,剿滅不臣?!?/p>
話音落下,滿殿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兵部尚書夏原吉等幾位主張削藩,限制北平的大臣身上。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不斷上書,歷數江澈擁兵自重,形同割據的威脅。
主張朝廷必須立刻采取行動,收回北平的兵權與財權。
這幾乎成了朝堂上的主流聲音。
可現在,這封信,這些俘虜,這桿前所未見的火槍,狠狠抽在他們臉上。
小懲大誡?你管一輪齊射把人家旗艦轟成渣叫小懲大誡。
你管開著十幾艘鋼鐵巨艦出海叫奉天命?
最可怕的是最后那句代陛下巡狩四海,剿滅不臣。
這已經不是暗示,這是明晃晃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