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指著下方的土地，對留下的負責(zé)人下達了最后的命令。

“這里，要建一座比馬六甲更堅固的要塞，港口要擴建，至少能同時停泊三十艘主力戰(zhàn)艦?！?/p>

“山谷里的土地，全部開辟為種植園，除了他們原有的作物，給我種上甘蔗、棉花。我需要糖，也需要布?！?/p>

“告訴當(dāng)?shù)厝?，只要他們遵守大明的?guī)矩，為我們干活，不僅能吃飽飯，每個月還有銀元可拿，但任何人，膽敢煽動叛亂，或者與佛郎機人私通……”

江澈的目光變得幽深。

“誅滅三族，絕不姑息?！?/p>

一個集軍事、貿(mào)易、生產(chǎn)于一體的殖民地雛形。

在江澈的規(guī)劃下，已經(jīng)初現(xiàn)輪廓。

他要在這片富饒的南洋，為大明，也為他自己，打造一個永不陷落的帝國根基。

印度洋的季風(fēng)，自古以來便是商人們最忠實的朋友。

然而這一年，季風(fēng)帶來的，不再僅僅是財富的訊息。

還有從東方彌漫而來的，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

哈桑，一位來自阿曼的老船長，他的獨桅帆船新月號已經(jīng)在香料航線上跑了三十年。

他見過最兇惡的海盜，也曾在風(fēng)暴中向真主祈禱，自以為早已心如磐石。

直到那天午后，海平線上先是出現(xiàn)了一縷縷狼煙般的黑柱，筆直刺向晴空。

哈桑以為是火山，可這片海域哪來的火山。

接著，黑色的船體輪廓浮現(xiàn)。

一艘，兩艘……整整二十艘！

它們像一群從深淵中爬出的鋼鐵巨獸。

船體兩側(cè)巨大的輪子不知疲倦地攪動著海水，發(fā)出沉悶而富有節(jié)奏的轟鳴。

船隊無視了側(cè)向吹來的季風(fēng)。

以一種違背自然常理的速度，筆直朝著新月號的方向碾壓而來。

哈桑的船員們嚇得癱軟在甲板上。

艦隊沒有攻擊他們，甚至沒有絲毫減速，就那么從新月號不遠處徑直駛過。

那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時。

哈桑甚至能聞到空氣中濃烈的煤煙味，能看清那漆黑甲板上。

一個個身著黑色軍服的士兵。

直到艦隊的影子從海平面上徹底消失。

哈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衫早已被冷汗?jié)裢浮?/p>

三天后，當(dāng)新月號狼狽地駛?cè)牍爬锔蹠r，哈桑幾乎是滾下船的。

他沖進最熱鬧的酒館，把一袋銀幣砸在桌上，聲音嘶啞地對所有人喊叫。

“魔鬼！我看到了來自東方的魔鬼！”

“黑色的船，不用帆，肚子里燒著火，像山一樣大！”

“它們在海上行走，比最快的快船還要快！真主啊，那是末日的景象！”

起初沒人相信這個瘋瘋癲癲的阿拉伯人。

但很快，從馬六甲、從錫蘭、從各個港口傳來的消息，都指向了同一支艦隊。

黑色魔鬼船的傳說，就這樣乘著季風(fēng)，傳遍了整個印度洋沿岸。

……

果阿，佛郎機人在東方的總督府所在地。

這座城市被他們經(jīng)營得固若金湯，高大的圣保羅教堂鐘聲每日回蕩，手持火槍的士兵在街頭巡邏，彰顯著海上霸主的威嚴。

可是在這份威嚴之下，暗流早已洶涌。

維克多·維克多，果阿的總督助理，最近煩躁不堪。

他面前站著一個點頭哈腰的明國人，名叫魏七。

據(jù)說此人原本是個小商人，船被海盜劫了，流落到果阿，因為會寫幾種文字，便在總督府里混了個翻譯的差事。

“大人，比賈布爾蘇丹國的使者，對您提出的，要求他們加倍上繳棉花和靛藍的要求，非常憤怒?！?/p>

魏七小心翼翼地措辭，臉上寫滿了卑微和恐懼。

“他們說我們佛郎機人比最貪婪的豺狼還要無恥?！?/p>

“放屁！”維克多一拍桌子，滿臉漲紅：“我給他們的原文，措辭非常溫和！只是‘建議’他們增加貿(mào)易額！怎么會變成這樣？”

“小人是照著您的原文翻譯的啊。”

魏七嚇得縮了縮脖子，聲音細若蚊蠅。

“或許是那些異教徒故意曲解您的善意？他們一直都瞧不起我們！”

維克多的胸膛劇烈起伏，他當(dāng)然知道那些土邦的王公們對自己不滿。

但最近這種不滿似乎被無限放大了。

前幾天，他要求本地一個酋長獻上女兒為他侍寢。

結(jié)果對方居然連夜帶著整個部落逃進了山里。

昨天，為總督府供應(yīng)糧食的商人突然中斷了供應(yīng)，理由是神明啟示，今年不宜遠行。

一切都透著詭異，佛郎機人和本地土王之間的關(guān)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惡化。

維克多煩躁地揮揮手：“滾出去！一群養(yǎng)不熟的狗！”

“是，是?！?/p>

魏七連滾帶爬地退出了房間。

在門關(guān)上的瞬間，他臉上那卑微懦弱的神情倏然消失。

他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塊蠟丸。

指甲輕輕一劃，里面是一張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絲綢。

上面用暗語寫著幾行字：“關(guān)系已裂?！?/p>

“內(nèi)堡兵力三千，外城八千，火炮三百二十門，三處彈藥庫位置已標注。”

“總督洛佩斯沉迷女色，助理維克多貪婪好賭?！?/p>

“可食?！?/p>

魏七將絲綢塞進嘴里，面無表情地咀嚼，下咽。

他是暗衛(wèi)司潛伏在果阿的魚餌之一，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五年。

五年時間，他從一個語言不通的流浪者，變成了總督府里最不起眼的翻譯官。

他利用職務(wù)之便，在翻譯公文時，悄悄將請求改成命令，將合作改成勒索。

他還在酒館和賭場里，散播總督府官員如何利用職權(quán)侵吞軍餉，如何將搶來的財寶私藏的謠言。

他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不需要掀起波瀾。

只需要慢慢渲染，就能讓整杯水變得污濁不堪。

佛郎機人與本地土王之間本就脆弱的信任，在他的挑撥下，早已千瘡百孔。

現(xiàn)在，萬事俱備。

只欠東風(fēng)。

……

旗艦破浪號的旗艦室里，江澈正站在巨大的海圖前。

一名暗衛(wèi)司的校尉剛剛從一艘偽裝成漁船的快艇上登艦，帶來了最新的情報。

那枚被魏七吞下去的蠟丸，只是無數(shù)情報中的一份。

在過去的幾年里，江澈布下的棋子，遍布從馬六甲到好望角的每一處重要港口。

此刻，這張網(wǎng)的成果，就匯總在江澈面前的這份絕密卷宗里。

佛郎機人在印度的所有據(jù)點、兵力分布、將領(lǐng)性格、防御漏洞、與地方勢力的真實關(guān)系，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觀紋。

當(dāng)你的敵人還在用信鴿和帆船傳遞消息時。

你已經(jīng)能精準預(yù)判他們未來三個月的每一個動作。

一位隨行的參謀指著海圖上的果阿，沉聲說道：“王爺，根據(jù)情報，佛郎-機人主力艦隊全部龜縮在果阿港內(nèi)，以為萬無一失，我們是否可以效仿馬六甲之戰(zhàn)，先掃清其外圍據(jù)點，斷其補給，將果阿變成一座死城？”

這無疑是最穩(wěn)妥的戰(zhàn)法，也是任何一個正常將領(lǐng)都會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