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副城主壯樓手捧罪城人口名冊，闖到戰(zhàn)車前，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神使大人，連續(xù)斬殺，死者已逾過萬！其中不乏衙署內(nèi)部的巡城衛(wèi)士，他們多數(shù)僅是恪盡職守，何來確鑿的‘類魔嫌疑’？再殺下去，罪城的防御和秩序就徹底垮了！不能再殺了，不能再殺了！”

“無知，十萬天魔欲降臨本界，你怎知深淵那賊子是唯一的？”當(dāng)時，垂簾被神使猛地掀開，積壓的恐懼與暴怒找到了出口：“壯副城主到底是在質(zhì)疑本尊？還是說…你與這些魔物嫌疑，本就沆瀣一氣？”

話音落下，他根本不給壯樓辯解的機(jī)會，一掌打出。

壯樓本就差了神使一個大境界，更沒料到神使竟會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猝不及防，金光閃過后，壯樓胸口塌陷，鮮血噴涌橫飛出去。

倒地時，他手指仍死死攥著那卷名冊，指節(jié)扭曲泛白，慘呼一聲：“枉為神明，枉為神明！”

在后來，他的尸體被鐵鏈穿透肩胛，掛上了南門城樓，在風(fēng)中搖晃了三日，尸身僵硬發(fā)黑，這是警告，對所有質(zhì)疑者的警告。

刑場就設(shè)在不遠(yuǎn)的街上。

劊子手的刀已砍得卷刃，地上凝固的血垢厚得陷腳。

每一次刀光閃落，都有溫?zé)岬难簢姙R，沿著石縫流淌，在街角積成一灘灘暗紅。

曾經(jīng)維持秩序的巡城守衛(wèi)，如今也步了守夜人的后塵，成了待宰的牲口。

這一個月，皆是如此。從最初的“私藏魔淵器物”，到“與魔修有舊”，再到如今僅憑“微弱魔氣殘留”或“行跡可疑”，罪名越來越模糊，屠戮的范圍卻越來越廣。

被抓的嫌疑者會經(jīng)受拷打刑訊，絕望之下為了盡快解脫，他們往往胡亂攀咬，指證，然后便造就新的殺戮名單。

罪城過半的守夜人與近三成的衙署人員已在這場清洗中喪生。

街巷日益空曠，是一般寂靜。

巡城的力量已經(jīng)被苻家兵將取代，他們機(jī)械而冷酷的執(zhí)行著神使的命令，整個罪城淪為屠宰場。

唯有神使自已清楚這瘋狂行徑背后的根源。

神罰司的秘信猶言在耳：此次現(xiàn)世的天魔恐非孤例，其后更有十萬天魔窺伺人間，其化身有可能早已潛伏在罪城各處，甚至可能披著官服、穿著甲胄！

魔淵深處那股日益膨脹的魔威，更如冰冷的爪子攥緊了他的心臟。

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直覺在尖嘯，警告他致命的危險隨時可能破淵而出。

他不敢擅離職守，神庭援軍宣稱已在路上。

于是他只能待在這座被血色籠罩的城池里，被困在自已的恐懼中。

唯有不斷地殺戮，用屠刀揮砍的血肉觸感，用生命消逝時的慘叫，才能暫時壓下那幾乎要讓他崩潰的慌亂。

預(yù)見可疑天魔的狂喜，早已被恐懼所替代。

每一條“類魔嫌疑”的性命，無論其出身守夜人還是衙署，都成了他祭奠內(nèi)心恐懼的犧牲。

名單必須延長，殺戮不能停止，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在他與那深淵恐怖之間，建立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大人，罪城現(xiàn)存守夜人已不足三成，巡城衛(wèi)隊亦有大量缺額……”罪城城主胡天成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帶著壓抑的小心翼翼。

他偷偷瞥了一眼南門城樓上那道懸掛的黑影，硬著頭皮道：“這些畢竟是維持罪城運(yùn)轉(zhuǎn)的力量，若盡數(shù)屠戮，萬一魔淵有變，我們……”

“你也在教本尊做事，莫不是以為你這彼岸境，能與我抗衡？”神使聲音驟厲，威壓如山傾瀉，將他逼得后退幾步，慌忙躬身：“卑職不敢，只是…神庭援兵未至，城內(nèi)若徹底失控，恐生變故。”

“變故？”

神使冷笑，聲音里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等那天魔從魔淵里爬出來，你我都成了它的口糧，還談什么變故？殺！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名單上的人，一個不留！”

“報，巡城司雷公準(zhǔn)及其麾下十二名從屬，被查出曾查閱魔淵舊檔，有觸魔風(fēng)險！” 又一名鎏金甲士疾奔而來，呈上一份新的名單。

神使看都未看，袖袍一揮：“一并拿下，按嫌疑處決！尸身同樣焚毀！”

命令下達(dá)，廣場上死寂無聲。連甲士們都感到一陣寒意，害怕自已也會因為某個莫須有的牽連，名字就出現(xiàn)在那份不斷增長的死亡名錄上。

胡天成咬了咬牙，卻不敢再言。

區(qū)區(qū)罪城，在神庭，在神罰司面前，就是個屁，什么都不是。

所有甲士都深深低下頭，無人敢再看戰(zhàn)車一眼。

壯樓的例子擺在前面，誰還敢多嘴？

“再有妄議者！”神使聲音冷厲，傳遍廣場，“與壯樓同罪。”

垂簾落下，隔絕內(nèi)外。

只有那無法驅(qū)散的恐懼，混合著濃重的血腥與焦糊氣味，在罪城每一寸空氣里蔓延。

刑場的屠刀再次舉起，滾落的頭顱戴著制式的衙署皮弁，血泊無聲擴(kuò)大，映照著血色夕陽。

夕陽將墜，余暉涂抹在空蕩的街道上，映照著未干的血跡、焦黑的斷壁，以及南門城樓上那具隨風(fēng)輕晃的尸骸。

罪城的所有人，無論是守夜人、巡城衛(wèi)，還是衙署官吏都明白，這場屠殺已無界限，或許只有等到神庭援軍降臨，或是魔淵中的恐怖真正現(xiàn)身，才會終結(jié)。

而他們，只能在日益深重的黑暗中，祈求自已不是下一個出現(xiàn)在名單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