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聞潮生卻是笑了出來。
“閻羅,你說你在苦海縣見過我,忘川的情報很厲害,那你一定知道,我這個倒霉蛋身上一直都有大麻煩,而且件件都要命?!?/p>
閻羅說道:
“但總有一件事會比其他事更要命,對那時候的你來講,劉金時給你帶去的麻煩,難道會比平山王更大嗎?”
聞潮生:
“但即便那時候我弱小有如爬蟲,劉金時沒能要我的命,陸川沒能要我的命,平山王也沒有要走我的命?!?/p>
閻羅感慨道:
“這就是上位盯上你的原因啊?!?/p>
“普通人哪兒能有你這樣的經(jīng)歷?”
“從你離開苦??h到現(xiàn)在才多久?幾個月?你從一個流民,忽然搖身一變,變成四國會武的魁首,變成一個可以跟五境強者叫板的怪物,王城的西城門外那一戰(zhàn)果真驚世駭俗,可惜沒有第二個觀眾,否則你二人已揚名天下。”
聽他這說,聞潮生與阿水不自覺地對視了一眼,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對著閻羅正色道:
“你說你為報償某人恩情而來,且是為了幫我,當時王城之外既然你在,為何不出手?”
閻羅搖頭:
“我不能隨意出手,否則便是壞了規(guī)矩?!?/p>
“何人規(guī)矩?”
“自是上位規(guī)矩。”
“難道今日你來找我就不算壞規(guī)矩了?”
“也壞規(guī)矩。”
聞潮生忍不住笑起來,笑罷道:
“既然這樣,有何差別?”
閻羅道:
“差別就在于,今日我就是奔著壞規(guī)矩來的?!?/p>
聞潮生開了一壇新的酒,給他斟滿。
“那還是得跟你道一聲謝……不過我仍舊想知道,你說欠一個死人恩情,到底欠誰的恩情?”
閻羅酒過三巡,氣性上頭,也不管不顧,張口就道:
“平山王?!?/p>
聞潮生蹙眉。
“這可不是個好人?!?/p>
閻羅道:
“也不算壞人。”
“用好與壞來衡量他,是否過于粗淺?!?/p>
聞潮生端著酒碗道:
“是?!?/p>
“但你欠他人情,為何來找我還?”
閻羅道:
“他要保你?!?/p>
聞潮生飲下一碗酒,搖頭道:
“他保我?”
“他保不住齊國,保不住齊王,甚至保不住自已。”
閻羅附和道:
“大勢之下,人人如危卵而存,但乾坤未定,未來之事很難說清,今日你看他什么也保護不住,或許在未來,他卻什么都保住了?!?/p>
聞潮生沉默片刻后道:
“你說得對,但你說你不想欠死人人情,如今來幫了我,豈不是輪到我欠死人人情?!?/p>
閻羅看著聞潮生,失笑道:
“你還在意這個?”
聞潮生對著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在苦??h我殺了三個書院的教書先生,這直接導致我后來進入書院成為了眾矢之的,如果我不在意這個,我就不會做出這么愚蠢的事?!?/p>
閻羅想起了自已知道的傳聞,訝異道:
“真是為了一條狗?”
聞潮生:
“真是為了一條狗?!?/p>
“但狗很好?!?/p>
“見過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歡狗。”
這話逗樂了閻羅,他對于聞潮生一直沒什么特別的印象,今日一聊,突然覺得聞潮生的性格很和自已胃口,心胸不免敞開了許多。
“其實我本來就已經(jīng)欠平山王人情了,我一直不喜歡這個人,現(xiàn)在更不喜歡了,要還這么多人情賬,想想就覺得頭痛?!?/p>
聞潮生說著,不想繼續(xù)在平山王的話題上扯下去,對著閻羅道:
“所以你說我有大麻煩,到底是什么麻煩?”
閻羅提著酒壇,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說來話長?!?/p>
“簡單點說就是,你被這個江湖上最危險的人盯上了?!?/p>
聞潮生拿起酒壇,為一旁阿水的酒碗也摻上酒,笑道:
“江湖上最危險的人……有參天殿的人危險嗎?”
聞潮生輕蔑的語氣讓他覺得不悅,閻羅淡淡道:
“參天殿的威名震懾天下數(shù)百年,自是龍?zhí)痘⒀ㄖ?,但盯上你的那位,還真就比參天殿的人要更加危險?!?/p>
“普天之下的至強者,便算上那些隱世高人,他也能排進前三。”
其實,閻羅很想說一句除了軒轅老人之外,天下該無人能與他的頂頭上司過招,但幾個月前在苦??h有過的恐怖經(jīng)歷,讓閻羅變得不那么自信了。
若不是程峰后來幫他把那片枇杷葉掀開,他只怕得死在苦海縣。
聽到閻羅的描述,聞潮生的好奇被徹底勾了起來,他于是問道:
“誰?”
山間不知不覺就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朦朦朧朧,閻羅望著亭外竹林的小雨,緩緩說出了一個名字:
“李連秋?!?/p>
聞潮生覺得這個名兒有點熟悉,但一時間想不起來,還是一旁的阿水記性好。
“天機樓的樓主?”
閻羅微微點頭。
“天機樓又名天機閣,為江湖四大勢力之一,李連秋便是天機樓的樓主,而今歲三百有余?!?/p>
三百歲。
光是聽到這個數(shù)字,聞潮生的眼皮便情不自禁地跳動了起來。
“他是不是還有個師弟,叫贏星瑜?”
閻羅一怔,隨后訝異道:
“你竟聽過這個名字?”
聞潮生:
“以前宋先生派人送來一件很貴重的東西,我稍有耳聞?!?/p>
他指的,是當初來給他與阿水送黑太歲的人,此人曾向他們簡單介紹了一下黑太歲的來歷與煉制過程,其中便提到了贏星瑜這個名兒,閻羅口鼻間吐出酒氣,說道:
“對。”
“贏星瑜在江湖乃至天下都并不出名,但實際上,而今他也有三百歲了……早些年,樓主還有一個師弟和師妹,但十幾年前,二人因為壽數(shù)到了盡頭,先一步撒手人寰了。”
“贏星瑜的修為與樓主差不太多,二人估計伯仲之間,也是天機樓的重要掌權者,但生平唯一的愛好是煉藥,對于江湖上的事情涉手的不多?!?/p>
聽著閻羅的描述,聞潮生眉頭漸漸擰起來,他著實沒有想到,江湖四大勢力中,忘川竟是天機樓的附屬。
閻羅似乎知道聞潮生在想什么,嗤笑道:
“都說江湖四大勢力并存,其實真要按照實力來算,其余三個勢力加起來給天機樓提鞋都不配,無非只是天機樓尋常時候極為低調,對于江湖的名聲不那么在意罷了?!?/p>
“人間的名兒,那都是凡人傳出來的?!?/p>
“世間凡人大都庸碌無為,能有什么眼力見,便是神仙站在了他們的面前,也得被他們當作是江湖騙子?!?/p>
聞潮生消化著閻羅所說的這些,心中愈發(fā)好奇。
“我實在想不到,我什么時候惹上了這位大人物,你說你不在意忘川那些殺手的死活,我想他大約更不在意,沒有了忘川的這層聯(lián)系,我絕對不至于有能力得罪這樣的人。”
閻羅沉吟許久,或是酒勁沖了頭腦,或是他心中實在不愿對于平山王有所愧疚,緩聲道:
“雖然我不該跟你講這些事,但今日我本來就是要來找你的,這也是樓主的意思,你要的答案說來很長,我這些年幫樓主做事,了解了一些,大概就是樓主想要從你這里得到某樣東西,他將那種東西稱之為「天機」,而獲取你身上「天機」的過程……多半會直接摧毀你。”
聞潮生眼神微動:
“他要殺我?或把我煉成什么東西?”
閻羅擺手:
“倒不至于這樣,若是樓主要做這種事,我就不必來了,你斷無活路可言?!?/p>
“我也沒法完全講清楚,但總之你要做好準備,樓主很快會處理完手里的事情,屆時,你的麻煩會接踵而至,且一個比一個危險?!?/p>
坐在聞潮生身旁的阿水握緊了刀。
聞潮生沉默許久,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問道:
“沒有辦法可以解決這事么?”
閻羅:
“有。”
“在苦??h里,教你劍術的那位應該可以保住你?!?/p>
聞潮生: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閻羅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