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初深深地看著面前的宮女。
是聰明。
更難得的是,她跟著顧棠梨嫁進(jìn)東宮,在他面前始終恪守本分,從未流露出半分攀龍附鳳、意圖勾引的心思。
這樣很好,很識趣。
謝景初輕哼了一聲,倒是沒再多說什么,站起身來,“起來吧?!?/p>
銀心依言起身,思忖片刻,又道:“只是,太子殿下,奴婢還有一言?!?/p>
謝景初微揚(yáng)眉梢,“說?!?/p>
“如今朝中,其他幾位皇子逐漸成年,各自在六部觀政,也顯露出些本事,尤其是賢妃娘娘如今掌管后宮,協(xié)理六宮事務(wù),她膝下亦是有皇子傍身的。何況,陛下還有個親弟弟靖王爺。他們時常伴駕,在陛下面前走動,陛下興許一時半會兒,未必能想起禁足東宮的太子殿下。如此,便需要有人在陛下面前提點(diǎn)著殿下的好了。”
她點(diǎn)到即止,并不明說,但言外之意已經(jīng)足夠清楚。
太子還需要皇后那邊多加助力。
謝景初瞥她一眼,眼神深邃,“孤知道了,還有其他的么?”
銀心抿了下嘴唇,“還有……”
頓了頓,銀心輕聲道:“天氣冷,太子殿下還是快些穿上外衣吧,這般穿著單衣立在風(fēng)里,久了怕是會感染風(fēng)寒?!?/p>
而且很不美觀。
謝景初聽得眉心微動。
還以為她足夠聰明,懂得分寸,對他沒有非分之想。
可事實(shí)看來,他身邊的女子,終究是難有例外。
這不,就開始關(guān)心他穿沒穿外袍,擔(dān)心他生病了。
想到這兒,謝景初的神色不由得冷淡了幾分,“雖然孤留了你在身邊伺候,但你要時刻清楚自已的身份。孤,不可能喜歡你。你的長相頂多算是清秀,稱不上多么美貌,別妄想你得不到的東西。”
銀心:?
得不到的東西?
二十六歲出宮的規(guī)矩改了嗎?
她出不了宮了?
“記住了?!?/p>
謝景初丟下冷淡一句,轉(zhuǎn)身離去。
銀心反應(yīng)片刻,終于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浮現(xiàn)出幾絲荒謬。
天爺呀……
太子不會真的以為,她剛才那話是在表達(dá)愛慕吧?
這個認(rèn)知讓銀心悄悄地打了個寒戰(zhàn)。
真是好可怕。
-
另一邊。
沈藥與謝淵從宮中出來,又得了許多皇帝賞賜的珍玩錦緞,將車廂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馬車?yán)锶贾你y絲炭盆,暖和過了頭。
沈藥被熏得臉頰又紅又燙,掀開車窗厚重的錦簾一角,將下半張臉探出去透氣。
她往外一瞧,只見前面街道竟被各色車馬、轎輦堵得水泄不通,人頭攢動,喧鬧異常。
沈藥覺得稀奇,轉(zhuǎn)頭問起謝淵:“那邊過去是哪兒?怎么這么多人?”
謝淵回道:“我們王府正門?!?/p>
沈藥瞳孔微微放大:“他們在這兒干嘛?”
謝淵單手托腮,懶洋洋道:“他們?nèi)ネ醺o我們拜年?!?/p>
沈藥看看他,又看看窗外,不由得咋舌:“真的好多人啊。”
謝淵笑道:“其實(shí)一直以來想來王府拜會的人都不少,尤其是大年初一開始,你有身孕的事傳遍望京,想登門的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畢竟是新春佳節(jié),這是難得的走動和送禮的由頭。不過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所有拜帖一律不收,所有禮物一概退回,將人都攔在府門外了?!?/p>
沈藥松了口氣:“幸好我們王府夠大,我們住在內(nèi)院,聽不見前面這些鼎沸的人聲。不然的話,整天吵吵鬧鬧的,我們肯定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了。”
回到王府,沈藥將銀朱叫到了跟前。
“我剛才回來路上,看見最近來王府拜訪的客人很多,我沒工夫見他們,卻也不能無禮將人趕走,他們在王府門外,守衛(wèi)們?nèi)找孤犞ㄈ粺┬?,還有些住在靠近門外的侍女小廝,估計晚上也睡不好。你這樣,今日便將他們的名單錄一份給我,這個月的月錢,負(fù)責(zé)門禁和巡邏的守衛(wèi),每人額外補(bǔ)貼五兩銀子,侍女小廝則是額外多給三兩。”
恰在此時,韓嬤嬤捧著一疊漿洗好的衣物從書房門外經(jīng)過,正準(zhǔn)備送去庫房登記,正巧隔著門,聽到“額外多給三兩”這幾個字眼。
韓嬤嬤心中頓時一喜。
是聽說過靖王妃大度,沒想到大年初二,又有賞賜。
皇后娘娘崇尚節(jié)儉,可從沒這么大方過。
她們來得可正是時候。
銀朱問:“是住在靠近府門院落的侍女小廝嗎?”
沈藥想了一想,覺得既然是體恤下人,也沒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便道:“還是一視同仁吧。除了守衛(wèi)照舊多給五兩,咱們整個王府上下,所有侍女小廝,這個月每人都多給三兩賞錢,讓大家一起沾沾新年的喜氣,也感念他們年節(jié)期間的辛苦?!?/p>
銀朱又問:“那……宮里來的那些呢?”
韓嬤嬤忙不迭豎起了耳朵,朝前邊走近了兩步。
沈藥正要回話,忽然察覺室內(nèi)光影晃動,眼角余光流轉(zhuǎn),瞥見門外半個身影。
這身形,不是皇后身邊的韓嬤嬤,又是誰呢。
沈藥頓然有了一個極好的主意,笑著說道:“他們的月錢一概都是宮里給的,王府插不了手,賞賜自然也要聽宮里的,我們一分也用不著給?!?/p>
韓嬤嬤聽得一清二楚,頓時憤憤不平起來。
不就是奴才,奴才替主子看守家宅、處理雜務(wù),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分內(nèi)應(yīng)當(dāng)?shù)氖聠幔?/p>
受了些吵鬧委屈,怎么還能額外多拿銀子?
五兩!
那可是她在皇后宮中時,兢兢業(yè)業(yè)一個月才能領(lǐng)到的月錢!
在這里,竟然只是因為守門吵鬧,就輕易賞下去了?
這個靖王妃,未免太敗家了!
仗著自已王府有銀子,無法無天!
更何況,賞賜也就罷了,怎么就賞他們王府自已人,不賞她們宮里來的?
這靖王妃行事也太沒有章法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不正是一個極好的由頭,能把賢妃宮里來的、陛下身邊來的,一起聚攏起來,同仇敵愾?
這么一想,韓嬤嬤又是心情大好,不動聲色地放輕腳步,快速離去。
因著差事清閑,加上王妃近前尚且用不著這些宮里來的伺候,幾位嬤嬤忙完了,便聚在后院背風(fēng)向陽的廊下,一邊做著些簡單的針線,一邊閑話曬太陽。
韓嬤嬤擺出愁眉苦臉的樣子,人還沒到跟前,便是一連串的嘆息。
賢妃身邊出來的鄒嬤嬤與韓嬤嬤在宮中就認(rèn)得了,平日里面和心不和,這會兒頭也不抬,問:“這大過年的,你嘆的什么氣?”
韓嬤嬤想說什么,卻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沒什么……一點(diǎn)小事罷了。”
鄒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沒事,那你就別嘆氣了,聽著怪晦氣的?!?/p>
韓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