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們...可比得上本佛?”
這滿是質(zhì)問語氣的話語,清晰的在整個大雄寶殿響起。
而在這話語聲停息的時候。
忽然殿內(nèi)兩側(cè)的諸多菩薩和羅漢佛像,渾身逸散出極為凌厲的氣息,雙眸也變得有些兇狠,盯著慧覺大師質(zhì)問聲炸起道。
“天上神明都不如世尊,怎不可成佛?怎...不配成佛!”
隨著這些神像質(zhì)問落下。
一大股的兇戾氣勢,忽然從它們的身上涌出,竟是都化為實質(zhì)一般,朝著正盤膝坐著的慧覺大師撞去。
“?!?/p>
清脆的破碎聲響起。
這些兇狠撞來的兇戾氣勢,對慧覺大師沒有任何作用,甚至都無法近身影響到他。
從剛剛盤膝坐下后,慧覺大師周身便有禪意佛光縈繞,明顯是在護佑著他,不受這陰邪妖氣的影響。
不過,這也是未來佛的隨手一試罷了。
若是能用這股兇狠氣勢,影響到殿中的這個老禿驢,用妖氣將其沖撞到昏沉,直接蠱惑蒙蔽肯定是最好的情況,也免了后續(xù)的一連串麻煩事。
可要是影響不到,自然也無所謂。
因為,它剛剛所問的事,并非自已杜撰,而是擺在眼前的事實,無論從何角度,無論怎么想,都不可能輸。
但為避免又出其他什么意外,還是要用點其他手段才好。
就在殿內(nèi)的妖氣被沖散,逐漸安靜的下一刻。
那原本緊閉的殿門,竟是忽然變得有些透明,更是能看到外面那眾多正在捻著檀香,要給未來佛供上香火的鄉(xiāng)親們。
不過,這殿門的透明僅是單向。
僅能從殿內(nèi)看到外面,無法從外面看到里面,各種各樣的嘈雜聲音和議論,也從外面?zhèn)魅氲顑?nèi)。
“多虧了大慈大悲的未來佛,我這老婆子才活下來啊?!?/p>
“未來佛就是簡直我的再生父母,要不是祂散盡香火,來幫我度過那雪天,我或許就被凍死了?!?/p>
“當(dāng)初下暴雪的時候,我撿的柴火都燒完了,如果不是這根由未來佛所賜,能放出熱光和暖意的黑羽,多半我就死了啊?!?/p>
“不管別人如何看,在我心中...未來佛就是這天底下最慈悲,將眾生都放在心中的九天神明,寧愿耗費自身本源來救下我們?!?/p>
“從前的我,覺得拜神沒用,就算遇事了,神明多半也不會來幫,僅會冷眼旁觀,看著我們死去,可未來佛不一樣,祂真的不一樣啊。”
“以后我家里的香火,除了這千佛雷音寺里的未來佛,其他神明都沒有資格收取,我也不會再拜其他神明了,只需拜大慈大悲的未來佛,那就已經(jīng)夠了?!?/p>
“是啊,拜再多的神,不如一尊未來佛,咱們只需要一輩子的祭拜服侍在其身旁,若遇到什么無法解決之事,便去燒香拜拜,祈求祂相助,求祂助我們度過這個難關(guān),祂肯定愿意來幫我們看一眼啊?!?/p>
“......”
這些鄉(xiāng)親們一邊上香,一邊嘴里念叨不停,說著對未來佛的感激。
確實不可否認的是......
有一些或許熬不過前些日子寒冬飄雪的鄉(xiāng)親,因為那由妖氣形成的特殊黑羽,活到了現(xiàn)在。
同時,由于鄉(xiāng)親們沒有道行和法力,看不到黑羽里隱藏的妖氣,亦是不知早就被削減了陽壽和福緣。
所以,只看到表面的他們,自然覺得未來佛是天底下最好的神明,愿意耗費自身如此多的香火,只為讓他們在冬日中活下。
要是知曉,為了在那寒冬中有稍稍的些許暖意,他們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價。
估計現(xiàn)在前來祈求的鄉(xiāng)親中,至少會有七成會立刻變臉,更會立馬毫不猶豫的咒罵起未來佛。
這就是人心,最為純粹的人心。
冬日里的寒冷,雖然確實難熬,可都只需多蓋點被子,點起火堆便能度過。
可失去的陽壽和福緣,就像潑出去的水、說過的話,再想讓其回歸,已是近乎不可能了。
只可惜,現(xiàn)在的他們被蒙蔽極深,就算說出真相也不會聽。
就像是...此前眾多道門師兄弟,想要去收回黑羽,卻屢屢受挫碰壁,始終沒收回幾根由妖氣形成的黑羽。
這些鄉(xiāng)親們的話語,在這大殿中響過一陣后,便又隨之隱去。
那大雄寶殿正中間的巨大佛像,目光好似看向盯著了慧覺大師般,一道聽起來不帶任何情緒,卻明顯是在質(zhì)問的話語,便又再度響起。
“萬千鄉(xiāng)民都覺得本尊是佛,是這天底下最好的神明,汝一個老和尚,又怎敢說...吾不是佛,吾做不成佛?”
“在這世間,何人有吾功德大?那尊佛能有如此鼎盛香火?”
“吾若不成佛,誰敢成佛?”
“那看著萬民遭災(zāi),卻不愿出手的神仙,便該成佛嗎?”
“嗯?老和尚,汝為何不再說話?”
“先前不是喊著本尊不可成佛,不配成佛,現(xiàn)今為何不語不言,若是不知如何應(yīng),如何辯,那便入本尊佛門?!?/p>
“本尊既能成佛,汝只需學(xué)吾之路,亦是能成?!?/p>
這刻意不帶情緒的沉悶聲音,在整個佛殿中落下。
從一開始的質(zhì)問慧覺大師,后面也變成了招攬,甚至想讓慧覺大師放棄掙扎,直接加入千佛雷音寺中。
因為,未來佛既然選擇問出這件事,便代表著...它不認為自已會輸。
這次的它,明顯是清晰成長了不少。
不再選擇像先前問四位老和尚那般,說著一些空泛的話語,問著它是否為佛這種話。
昨晚的特殊經(jīng)歷,讓其已是徹底明白了......
但問這些佛心堅定的老和尚,它是否為佛,絕對是問不出結(jié)果,反而是會影響到自已。
所以,面對不僅佛心堅定,還有高強佛法道行的慧覺大師,未來佛選擇了另一種的問法。
它不再問,自已是否為佛。
反而是...以那殿外被其蠱惑的萬千鄉(xiāng)親,以這鼎盛的香火,以它施手段給萬千鄉(xiāng)親取暖為主,質(zhì)問著慧覺大師。
除了它,還有誰能當(dāng)這佛?
除了它,還有哪位神明,愿在寒冬飄雪中護住如此多的鄉(xiāng)親?
......
未來佛的種種質(zhì)問。
以及。
那殿外萬千鄉(xiāng)親們的議論,都清晰傳入慧覺大師的耳中。
但慧覺大師的表情,始終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沉默聽著,盤膝坐在地面,雙手合十,看向那殿中間的巨大佛像,嘆了口氣搖頭道。
“誒,阿彌陀佛?!?/p>
“論你如何的問,如何的求,如何的蠱惑煽動,在老僧眼里,始終都當(dāng)不上佛?!?/p>
“你這精怪大妖,既然始終說著...天上的佛祖菩薩、神仙玉帝,都不如你,都不愿多看這世間受凍的百姓一眼?!?/p>
“那老僧倒是想反問你一事。”
“在你這精怪大妖眼里,何為佛?究竟要何樣才可為佛?是否就是行了大善事,就可為佛?”
“汝在說何廢話!”一道帶著幾分凌厲的呵斥,已然是在佛殿響起,隨之繼續(xù)講述道。
“若不行善,如何為佛?”
“佛為慈悲,佛為憐憫,佛為寬仁,積德行善才可得果位,萬千信徒尊奉才可成就果位?!?/p>
“不行善,如何得民心?如何稱得為佛?”
“不行善,如何得天地認可?如何順應(yīng)天地大勢成佛?”
“佛雖為通天法力者,可若無善事功德積攢,任其法力通天,亦是不可成佛,當(dāng)個菩薩便是極限。”
“汝這老禿驢,竟連此事都還需問,本佛倒是高看汝了,還以為汝之佛心又多堅。”
“仔細想來,怕是整日在寺里敲鐘念經(jīng),把腦子都念的癡愚了?!?/p>
“老僧不癡愚,反而是清楚的很?!被塾X大師搖頭笑著應(yīng)了句,但下一秒看向佛殿里的巨大神像,眼中帶著幾分憐憫,緩聲道。
“老僧只知道...你這精怪大妖,是走錯了路?!?/p>
“倘若行善就可成佛,為何這天地之間,如今僅有一尊佛,就算繼續(xù)往前推,也僅再多三尊,往后推,再加彌勒佛一尊。”
“穩(wěn)婆接萬千娃子可是行善?郎中治萬千病患可是行善?私塾先生教萬千孩童可是行善?道門修士應(yīng)世間大劫可是行善?”
“按你所言,他們可是都能成佛?但為何......”
還不等慧覺大師說完。
一道有些失態(tài)的低吼聲,已然是從那巨大佛像的位置,帶著波紋般的沖襲而來。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汝這老禿驢,真當(dāng)是愚不可及!”
“行善,行善,雖都是行善,可此善有大,亦有小,自是要行大善才可成佛,若僅是小善,如何能成?!?/p>
“本尊救下萬千鄉(xiāng)親,可是大善中的大善,如何不可成佛?”
“還是錯了啊?!被塾X大師的情緒依舊穩(wěn)定,如同面對著一位迷途的老友般,徐徐講述著。
“善若論大論小,便不是佛道,亦不是佛路?!?/p>
“按你所說,人人心中都應(yīng)有一桿秤,若見兩處難事,應(yīng)先好生稱量一番,先看何處善小,何處善大?!?/p>
“善大者救,善小者棄,只為成佛,積攢善行。”
“佛門教人向善,可從未教人稱善?!?/p>
“或許難免會有兩難之時,或許真當(dāng)需要取舍,可從不是憑善來定,更不應(yīng)稱善行事?!?/p>
“以此來定佛,以此來定善,你這精怪怎敢坐這佛位?怎當(dāng)?shù)闷鸱疬@一字嗎?”
說到后面。
慧覺大師的話語中,竟好似都開始帶著些許禪意佛力,讓整個佛殿都變得有些扭曲。
最關(guān)鍵的是...那在正中間的巨大佛像,都好似愣住了般,完全沒想到慧覺大師竟會如此回答。
更沒發(fā)現(xiàn)的是...從一開始,這所謂的論禪論佛,它便就處于下風(fēng),始終是在按慧覺大師的節(jié)奏走。
當(dāng)然,如果這精怪大妖的佛心禪意真當(dāng)厲害,自然也不會如此,更不會被問到呆滯無話,臉色大變。
定善,稱善,教人向善,大善小善皆是善。
慧覺大師的這一句句話語,清晰在未來佛的耳中響起,令其臉色越發(fā)的猙獰,更是難以保持先前的平靜。
“砰———”
一道震耳欲聾的拍擊聲響起。
原本都沒什么動作的巨大佛像,竟是忽的抬起手,用力朝著面前供桌香臺拍去,發(fā)出了巨響,似乎也為了讓心緒點下。
“詭辯,皆是詭辯!”
未來佛的怒吼在這大殿中響起,又好似終于醒悟過來般,開口道。
“汝這老和尚,盡皆是在詭辯?!?/p>
“本尊此前僅言,那西天的諸多佛祖菩薩,見到萬千鄉(xiāng)親受寒受凍,都不曾出手相助?!?/p>
“可本尊卻迎著天地因果相助,受萬千信徒佛客供奉信仰,就此成佛有何不可?是否要比起那些菩薩羅漢,更應(yīng)成佛?”
“汝僅需應(yīng)吾,除了本尊,誰還有此種資格成佛?”
相較于上次和四位老僧論佛心。
這次的未來佛,明顯是更為氣氛,還有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
那四位老僧沒有道行佛力,對其不滿的話,稍稍用點手段,就可將他們凍死在這廟中。
可眼前這老和尚卻不同。
一身渾厚的佛法禪意,讓未來佛都覺得有些棘手,更別說...還要將其蠱惑為樓至佛,讓靈山雷音徹底顯現(xiàn)才可。
慧覺大師朝著眼前的巨大佛像看了眼,便隨之目光低垂,始終是心緒平靜、波瀾不驚的回應(yīng)道。
“誰有資格成佛,老僧并不知曉。”
“不過,老僧確實清楚...你這精怪大妖,沒有半點資格成佛?!?/p>
“那所謂的護住萬千鄉(xiāng)親,便是削去他們的陽壽和福緣,以此作為報應(yīng),又化為你這精怪的養(yǎng)料嗎?”
“此,決不為善事。”
“若是你這精怪大妖,真當(dāng)如說的那般,護住這些萬千鄉(xiāng)親,還有自身道行扛住天地因果,而非蠱惑蒙騙這些鄉(xiāng)親?!?/p>
“想必老僧也不會來此,或許等到哪天,你真成佛亦有可能?!?/p>
說到這里。
慧覺大師停頓兩秒,隨即渾身佛力禪意迸發(fā),霎時凌厲和嚴肅的繼續(xù)講述道。
“你這精怪大妖若還不懂,老僧便只說一事如果?!?/p>
“要是某天,你僥幸得到天地認可,只需準時去往大雷音寺便可成就果位,可路途之中,偶遇一村鎮(zhèn)遭遇洪水之難?!?/p>
“護下村鎮(zhèn)定為大善,救了萬民,可卻頗費時間,必定將會錯過成佛果位之機。”
“你究竟是救,還是不救?”
聽到這問題。
那佛殿里的未來佛愣了一下,似乎開始極其認真的思索。
但慧覺大師卻是根本不等其回答,便開始自顧自的搖頭講述道。
“無需回答,老僧知曉...你這精怪定不會救?!?/p>
“只因你所謂行善,皆是為了成佛,并非因行善多,行善廣,而水到渠成成就佛果?!?/p>
“你為成佛,可拋一切,剛救下的萬民,轉(zhuǎn)念亦可丟下?!?/p>
“但老僧卻能回答你。”
“即便永不成佛,永不入靈山,這受水災(zāi)的小鎮(zhèn)萬民,佛會救,我會救,師兄會救,這百佛寺里被你害死的四位老僧也會救,真正的修佛修禪之人,必定皆會救。”
“而你,不會救?!?/p>
“只因你這精怪不是佛,不是僧,跟這二字都無半點關(guān)系,終究是妖,是怪,是這世間的孽畜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