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泉被徹底將住了。
調動一個普通教師,在程序上確實不算大事,也談不上違反什么硬性規(guī)定。
江昭陽的理由冠冕堂皇。
他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反駁。
他習慣性地轉動著手腕上的表帶,大腦卻在瘋狂運轉:江昭陽到底想干什么?
僅僅是示好王栩,收買人心?
還是有更深層次的目的?
“這個不行嗎?”江昭陽敏銳地捕捉到林維泉的猶豫,立刻追問,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和輕微的壓迫感,“難道……這違反了哪條規(guī)定?”
“林書記如果覺得不妥,不妨明示?”他巧妙地將皮球踢了回去,把“不合規(guī)”的潛在帽子扣向了林維泉。
江昭陽巧妙地將了他一軍。
林維泉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連忙擺手:“不,不違反!組織上關心干部家庭生活是應該的?!?/p>
他矢口否認,心里卻憋屈得慌。
他不能在這個“關懷干部”的小問題上落人口實,尤其是在剛剛“重罰”了王栩之后。
“那林書記還猶豫什么呢?”江昭陽步步緊逼,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這于情于理,都是好事?!?/p>
“王栩同志現(xiàn)在正是需要組織關心的時候,解決他的實際困難,也能讓他更深刻地認識錯誤,輕裝上陣,將功補過?!?/p>
他再次強調了“將功補過”,與之前的“協(xié)助工作”“戴罪立功”形成呼應。
“好,好吧!”林維泉倏地換上一副爽快應允的表情。
他甚至還擠出了一點“體恤下屬”的笑意,“江鎮(zhèn)長考慮得真是細致周到!”
“干部家屬兩地分居確實是個實際問題,應該解決,必須解決!就這么定了!”
他答應得異常痛快,仿佛剛才的猶豫從未存在過。
林維泉想起了鎮(zhèn)中學校長劉邙。
那個禿頂、油滑、慣于鉆營的男人,昨晚剛提著一箱茅臺敲開了他家的門。
劉邙最拿手的就是整治那些“不聽話”的老師,尤其是女教師。
去年那個懷孕的英語老師,不就是被劉邙用各種手段穿小鞋、施壓,最終不堪重負導致流產(chǎn)的嗎?
事后王栩拍案而起,要求嚴肅處理劉邙。
正是他林維泉硬生生把這事壓了下去,保住了劉邙的位置。
劉邙對他,是感激涕零。
如果林秀琴調過來......在劉邙手下……
把王栩的妻子弄到眼皮底下,自己反而有了拿捏王栩的機會。
林維泉心中冷笑。
王栩啊王栩,你老婆到了我的地盤,在我的人手里,你還敢不老實?
只要王栩稍有異動,或者江昭陽想利用王栩做點什么。
自己只需要一個暗示,甚至一個眼神。
劉邙那個睚眥必報、手段下作的小人,巴不得有機會報復王栩當初的“嚴懲”呢!
馬上就能給林秀琴安排最差的班級、最繁重的任務、最惡心的刁難,讓她在學校受盡排擠和委屈。
先給她一點苦果嘗一下!
到時候,王栩看著妻子受罪,還敢跟他林維泉對著干嗎?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一個完美的、無形的枷鎖,套在了王栩的脖子上,讓他投鼠忌器,只能更加俯首帖耳!
讓他忌憚三分!
江昭陽馬上告訴王栩現(xiàn)在寫請調報告。
王栩想了一下,馬上寫了一份報告遞給了林維泉。
“江鎮(zhèn)長真是想人之所想,體恤下情,主動為下屬排憂解難啊?!绷志S泉內心翻涌著惡毒的算計,面上卻笑得更加“真誠”。
他拿起筆,在王栩剛剛寫好的請調報告上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那三個字簽得力道十足,最后一筆“泉”字的鉤劃幾乎要劃破紙背,透著一股狠厲和掌控的快意。
“好,手續(xù)我會讓辦公室何狄盡快去辦。”
“王栩同志,安心等待,也好好工作,組織上不會忘記你的困難。”
江昭陽看著林維泉簽字,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
他當然清楚林維泉為何突然變得如此“爽快”,也明白將林秀琴調入虎口意味著什么。
但這一步,他不得不走。
讓王栩徹底孤立無援,只會加速其崩潰。
甚至可能被林維泉徹底逼入絕境。
將林秀琴調來,固然增加了風險,但至少讓王栩在情感上有了支撐。
更重要的是,把家屬置于明處,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置于死地而后生”的逼迫——讓林維泉的陰招暴露在陽光下的機會也增加了。
他需要王栩保持最后一點斗志。
也需要一個能牽動林維泉神經(jīng)的支點。
“謝謝林書記。”江昭陽不動聲色地道謝,目的達到,便不再停留,“那我們先走了,不打擾林書記工作。”
王栩也低聲道謝,跟著江昭陽起身。
沉重的實木房門在兩人身后輕輕關閉,隔絕了內外。
就在門鎖“咔噠”一聲合攏的瞬間。
林維泉臉上所有的“體恤”和“關懷”瞬間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得意、陰狠和迫不及待的猙獰。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電話聽筒,因為內心的亢奮,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他迅速按下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電話接通得很快。
“劉邙嗎?我,林維泉!”林維泉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即將宣泄的惡意。
“林書記!您有什么指示!”電話那頭傳來劉邙諂媚而恭敬的聲音。
“聽著,”林維泉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馬上,就這幾天,會新調來一個叫林秀琴的老師,到你們中學?!?/p>
“你給我記住了,要‘重點培養(yǎng)’!明白嗎?”
“重點培養(yǎng)?”劉邙愣了一下,一時沒領會這反話的深意。
“對!”林維泉加重語氣,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初三那個‘火箭班’不是成績很好嗎?不用動?!?/p>
“就把……那個最難搞的,家長意見最大、學生最混、成績墊底的‘特色班’,交給她!讓她好好發(fā)揮‘特長’!”
“???那個班?”劉邙的聲音明顯透著為難,“林書記,那個班……實在不好帶啊!”
“上學期氣走了兩個老師,家長三天兩頭投訴。”
“這……怕林老師剛來,壓不住陣腳,萬一出點什么事……”